念秋阳那缕暖香

～白蕊

茶友老师你好，欢迎进入白蕊艺术空间。我把我的茶语随笔分享给你，希望能带给你愉悦和放松的心情！

图片创作：～白蕊

文字创作：～白蕊

白 蕊 茶 语

秋日的傍晚总裹着层软乎乎的温柔，夕阳把最后一缕金辉揉得碎碎的，从窗纱缝里漏进来，落在窗台那盆绿萝上。平日里油绿的叶子，此刻像被镀了层薄金，连叶尖悬着的水珠都闪着细碎的光，风一吹，光影就在地板上晃啊晃。我蜷在窗边的旧藤椅里，指尖无意识地蹭过扶手磨得发亮的木纹，忽然就想起了一种香气，清冽的兰香混着暖茶的甜，是该喝单枞了。

打开茶柜，那木质柜门映着夕阳，里面码着我喜爱的茶。我蹲下身，指尖挨个拂过茶罐，紫砂的粗粝、陶瓷的光滑，最后停在最右边那个没开封的紫砂罐上。指腹蹭过罐口的封纸，还能闻到淡淡的紫砂土香，轻轻旋开盖子的瞬间，一股兰香“呼”地漫出来，是“鸭屎香”，凤凰单枞里最让我记挂的那一款。

茶叶在罐里静静卧着，特级料子的条索紧结，深褐的颜色里泛着暗金，指尖捻起一撮，干燥的叶片轻轻摩挲着指腹，细绒绒的触感很实在。这触感像根软线，一下就勾着我的思绪飘远了，飘回那个冬至的上午。那天刚下过小雨，空气里裹着湿冷的寒气，风刮在脸上，像小刀子似的。

那时我刚到新公司，做客户经理的活儿。每天拿着文件联系客户、改方案，忙得脚不沾地，可心里总空落落的。各种客户的刁难、方案的反复，让我像只没头的苍蝇，连呼吸都觉得沉。我的上司姓温，四十岁上下，话不多，总穿件熨得平整的白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手腕上块旧机械表，表盘边缘都磨花了，却总走得很准。他不常管我们的琐事，却总在午休时泡壶茶，坐在办公室露台的茶桌前，安安静静地喝，茶香能飘到走廊尽头。

冬至那天，他特意让助理叫我去办公室。我攥着衣角走过去，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叮”的一声，是瓷器碰在一起的轻响。我犹豫了半天才敲门，“进”——他的声音像泡过的茶，温温的。推开门，看见他正站在茶桌前，手里拿着个浅棕色的纸盒，见我进来，嘴角弯了弯：“正好，过来坐，尝尝新茶。”

我攥着文件的手更紧了，局促地站在原地：“温总，是不是我昨天的方案有问题？我再改……”“不是”，他摆了摆手，指了指茶桌旁的椅子，“方案很好，就是我这阵子太忙了。今天冬至，正好有空，陪我喝杯茶，聊聊天。”茶桌上已经摆好了盖碗和两个小杯，热水壶冒着细细的白汽，他把纸盒拆开，里面是袋茶叶，和我现在罐里的“鸭屎香”一模一样，只是那时我还不知道，这名字听着糙的茶，会记挂这么久。

这茶叫‘鸭屎香’，名字不讲究，味道却细。”他说着，拿起茶匙取茶，动作轻得像怕碰疼了茶叶。热水冲进盖碗的瞬间，一股兰香“唰”地涌出来，带着热气裹住我，刚才在走廊里沾的寒气，一下子就散了。我忍不住吸了吸鼻子，他瞧见了，笑着把第一泡洗茶的水倒掉，再高冲时，水流在盖碗里转了个圈，茶汤滤进小杯，是淡淡的金黄色，在冬至的冷光里，泛着暖暖的亮。

“尝尝。”他把茶杯推到我面前，杯沿碰着我的指尖，暖意顺着指尖往上爬，一直暖到心口。我轻轻啜了一口，先是一丝清甜在舌尖化开，接着兰香就漫到了喉咙里，咽下去后，舌根还留着淡淡的回甘，连带着刚才的紧张，都像被这茶香冲散了。

“好喝吧？”他自己也端着杯子，慢慢喝着，眼神落在窗外的雨丝上，声音轻了些，“这茶是凤凰山老茶农给的，每年就产那么点，要等茶树长够年头，还要看天，不容易得，我都用来招待我的朋友们。”我点点头，没敢多说话，怕打断他的思绪。可他忽然转过头，看着我：“你是不是觉得难？”

我愣了愣，鼻子忽然就酸了。他没等我回答，就慢慢说起了自己的事，年轻时他从老家来城里，在工厂当学徒，每天干十几个小时的活，手指被机器磨得全是茧；后来辞职创业，开小饭馆，起早贪黑熬汤，却遇到拆迁，赔得一干二净；最难的时候，身上只剩两块钱，坐公交车都差一块钱，只能徒步多走几个站为了省下一块钱去买超市打折菜，曾经在桥洞下住了三天，天寒地冻的，蜷在被子里直打哆嗦，就盼着天亮能喝口热的。

“有天早上，桥洞外有个卖茶的老人，见我可怜，给了我一杯热茶。”他指了指自己的膝盖，“就是类似这样的单枞，喝下去的时候，浑身都暖了，连膝盖的疼都轻了点。那时候我就想，再难，只要能喝上一口热茶，就能熬过去。”他说这些的时候，语气很平，像在说别人的故事，可我看着他眼角的细纹，眼泪差点掉下来。原来那些看起来从容的人，背后都藏着这么多不容易，就像这茶，要晒青、摇青、烘焙，经过一遭遭考验，才能沉下这么醇厚的香。

那天我们聊了很久，从茶聊到工作里的难处，从他蹲在桥洞喝热茶的日子，聊到我怕搞砸客户的焦虑。他没说什么大道理，只拿着茶杯轻轻转着：“别着急，人生啊，选择比努力重要。就像泡茶，水没开不行，茶没醒也不行，得等，等水沸，等茶香，慢慢来，总会尝到甜的。”临走时，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掌心的温度很实在，眼里的期望，我到现在都记得。

我走出办公室时，冬至的太阳刚好穿破云层，落在我身上，和茶的暖意混在一起，心里忽然就亮堂了，像开了扇窗。可后来，因为我私人的原因，我在那家公司待了不到三个月就辞职了。离开那天，温总去外地出差了，我在温总办公室门口站了好久，手机里编辑好的感谢短信没有发送至他的手机，怕自己说不出“再见”，更怕辜负他那杯茶的心意。最后，我把短信发给了给他的助理，让他转达我的话语。

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温总，我也没有添加他的线上聊天工具。不知道他后来的生意顺不顺利，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在午休时泡一壶“鸭屎香”，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想起，曾经有个女生，喝了他的茶，记了好多年。只是每次闻到这兰香，就会想起那个冬至的上午，想起他说的话，想起那杯茶裹着的暖意。

思绪拉回来时，夕阳已经沉到屋檐下了，茶案上的紫钧盖碗还空着。我赶紧起身，热水浇过盖碗，瓷壁泛起热气，指尖捏着茶叶，轻轻放进碗里，还是当年他教我的量。沸水高冲的瞬间，兰香又一次漫满屋子，和夕阳的暖融在一起，像又回到了那个冬天。茶汤滤进杯子，淡黄透亮，在夕阳下泛着细碎的金光，像把星星揉进了茶里。

我轻轻喝了一口，还是熟悉的味道，清甜里裹着兰香，回甘在喉咙里绕了一圈又一圈。窗外的绿萝还在晃着光影，屋子里静极了，只能听见茶叶在盖碗里舒展的轻响，还有自己“咚咚”的心跳。忽然就懂了，有些相遇就像这杯茶，不用长久，却能留下一辈子的暖；有些话就像这茶香，不用刻意记，却能在难的时候，给你足够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