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楼长的消防巡查记

晓路60253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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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作者自拍！



“咚咚咚——”凌晨两点，李建华的拳头还没在302室的防盗门上落下第三下，门里就传来张大爷带着浓重睡意的吼声：“谁啊？深更半夜的，不怕扰民啊！”

李建华往手心哈了口白气，扯着嗓子应：“张叔，我是楼长老李，楼下电表箱滋滋响，得排查下您家线路！”他跺了跺冻得发麻的脚，楼道声控灯“啪”地亮起，照见他藏青色外套上别着的“消防安全巡查员”红袖章，边角已经磨得起了毛。

这栋建成于2008年的高层住宅楼，共有32层，128户人家。李建华当楼长的第三个年头，最头疼的不是记不住各家的门牌号，而是这些厚得能隔住原子弹的防盗门。去年冬天排查电动车入户，他在5楼碰到刚下班的小年轻王磊，对方怀里抱着电动车电池，防盗门“哐当”一关，任他怎么喊都没再开缝。后来还是物业出面，才把违规电池清出去。

“李楼长大冷天的怎么还折腾？”张大爷终于开了门，防盗门的合页发出“吱呀”的老旧声响。李建华顾不上寒暄，径直走向客厅墙角的插座，摸了摸墙面温度，又打开手机手电筒照向电表箱：“您家最近是不是总跳闸？刚才物业说3楼电表箱有异响，我挨家排查呢。”

张大爷一拍大腿：“可不是嘛！昨天炖排骨，电磁炉开着就跳闸了，我还以为是功率太大。”李建华蹲下身，手指在布满灰尘的电表箱里拨弄着：“您这电线老化了，接头处都氧化了，赶上用电高峰容易短路起火。明天我让电工来换线，今天先把大功率电器停了，安全第一。”

从张大爷家出来，声控灯已经灭了。李建华摸着黑往下走，每一步都踩得稳稳的——这楼梯间他闭着眼都能走，哪里有台阶松动，哪里的墙角有裂缝，比自家厨房的灶台还熟。走到12楼时，他忽然停住脚，鼻子抽了抽——有股淡淡的煤气味。

1201室的住户是刚搬来的小夫妻，白天上班，晚上经常加班。李建华掏出手机打过去，响了十几声才接通，女孩的声音带着疲惫：“喂？哪位？”

“我是楼长老李，你们家是不是用了燃气热水器？赶紧回家看看，楼道有煤气味！”李建华的声音不自觉提高，手心捏出了汗。高层住宅一旦发生燃气泄漏，后果不堪设想，尤其是这栋楼的燃气管道还在墙内，一旦爆炸，整栋楼都得受牵连。

四十分钟后，小夫妻慌慌张张地赶回来。打开门的瞬间，煤气味更浓了。李建华让他们别开灯，也别按门铃，摸黑关掉燃气总阀，又打开所有窗户通风。“你们昨天是不是忘了关热水器阀门？”李建华借着手机光检查热水器，发现连接管有轻微漏气。小夫妻面面相觑，男孩挠着头说：“昨天洗澡后着急出门，可能没拧紧……”

“这可不是小事！”李建华的语气严肃起来，“高层住宅用气安全马虎不得，下次出门前一定要检查阀门，睡前最好再确认一遍。我马上让燃气公司的人来换管子，你们今晚先去亲戚家住，别回来了。”

等燃气公司的人处理完，已经是凌晨四点。李建华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老伴儿还在等着，给他热了碗粥：“又折腾了一晚上？你这楼长当的，比派出所民警还忙。”

李建华喝着粥，摆摆手：“忙点好，忙点心里踏实。你忘了前年隔壁楼的火灾？就是因为没人及时发现隐患，最后烧了三家。”他说的是2021年的事，隔壁小区一栋高层楼因电动车入户充电引发火灾，浓烟从10楼往上窜，困住了五户人家，虽然没造成人员伤亡，但财产损失不小。从那以后，李建华就把“消防安全”四个字刻进了骨子里。

第二天一早，李建华揣着巡查本，又开始了日常巡查。这本子是他自己做的，封皮上写着“李楼长消防巡查记录”，里面密密麻麻记着每一户的情况：302室电线老化，待换；1201室燃气管道漏气，已报修；703室有老人独居，需重点关注；1802室经常把杂物堆在消防通道……

走到7楼，他敲开703室的门。独居的陈奶奶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见是他，连忙起身：“小李来啦？快坐快坐。”李建华扶着陈奶奶坐下，目光扫过客厅：“陈奶奶，您家的灭火器上次年检是去年吧？该换了，我帮您联系消防器材店？”

陈奶奶点点头：“好啊，麻烦你了。我这老胳膊老腿的，也不知道去哪换。”她指着阳台：“还有那堆纸箱子，上次你说不安全，我让废品站的人来收了，没再堆着。”李建华走到阳台看了看，确实干净了不少，心里松了口气。之前陈奶奶总爱攒废品，阳台堆得满满当当，一旦起火，根本没法逃生。他来劝了好几次，陈奶奶才听进去。

从陈奶奶家出来，李建华刚走到18楼，就看见1802室的门口堆着几个大纸箱，把消防栓挡了一半。他皱起眉，敲响了1802室的门。开门的是女主人，抱着个孩子：“有事吗？”

“你家这些箱子怎么堆在这儿？消防通道不能堵，万一着火了，消防人员进不来，人也跑不了。”李建华指了指纸箱，语气有些重。女主人撇撇嘴：“就放一会儿，下午就拉走。这楼道这么宽，堆几个箱子怎么了？”

“宽也不能堵！”李建华提高了声音，“去年咱们小区另一栋楼，就是因为消防通道被堵，着火时耽误了救援，幸好没伤人。你看看这消防栓，现在能打开吗？”他走过去拉消防栓的门，果然被纸箱挡住了，只能打开一条缝。

女主人见状，脸色有些难看：“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下午就搬走。”说完“砰”地关上了门。李建华看着紧闭的防盗门，无奈地摇摇头，在巡查本上记下：1802室占用消防通道，已提醒，需跟进。

这样的“闭门羹”，李建华早就习惯了。高层住宅楼里，邻里之间大多“对门不识”，有的住户住了几年，都不知道隔壁是谁。去年疫情期间，他帮社区送物资，敲了十几家门，才有两家开门接了东西，其余的要么隔着门说“放门口就行”，要么干脆没人应。这种疏离感，给消防巡查带来了不少困难。

有一次，他排查到25楼，发现2504室的窗户上装了防盗网，而且没有逃生口。他敲门没人应，只好联系物业查住户信息。好不容易联系上业主，对方在电话里不耐烦地说：“装防盗网是为了安全，怕小偷进来，要什么逃生口？”李建华耐心解释：“高层住宅装防盗网必须留逃生口，万一发生火灾，窗户是重要的逃生通道，没有逃生口，人就被困住了。”对方磨磨蹭蹭答应整改，结果过了一个月，李建华再去看，防盗网还是老样子。最后他只好联合社区和消防部门，上门督促，业主才不情愿地在防盗网上开了个逃生口。

“李叔，吃饭了吗？”中午时分，李建华在小区门口碰到了快递员小张。小张经常来这栋楼送快递，和李建华很熟。“还没呢，刚巡查完，准备回家吃。”李建华擦了擦额头的汗，虽然已经入秋，但中午的太阳还是有些晒。

“您这楼长当得真负责，昨天我送快递，看见您在楼下劝一个业主别把电动车推进电梯。”小张递给他一瓶水，“那业主脾气挺冲，说‘我自己的电动车，想推哪就推哪’，您还耐心跟他讲道理。”

李建华接过水，拧开喝了一口：“电动车入户充电太危险了，去年全国因为这个引发的火灾有好几千起，不能不重视。”他想起上个月，有个业主偷偷把电动车推进电梯，结果电梯刚到10楼，电动车就冒烟了。幸好电梯里的人及时按了紧急按钮，物业也很快赶到，才没酿成大祸。从那以后，李建华每天早晚都在电梯口守着，提醒住户不要把电动车和电池带入楼内。

下午，李建华接到社区的通知，说下周要开展消防演练，让他组织楼里的住户参加。他立刻在业主群里发了通知，结果群里半天没动静。他只好挨家挨户打电话，有的住户说“没时间”，有的说“演练没用，真着火了跑就行”，还有的干脆不接电话。

“现在的年轻人，对消防安全太不重视了。”李建华对着电话叹气。他想起自己刚当楼长时，组织第一次消防演练，只有十几个老人参加，年轻人一个都没来。后来他给社区提了个建议，把消防演练和抽奖结合起来，凡是参加的住户，都能领一份小礼品，比如灭火器、消防手电筒之类的。这招果然管用，第二次演练，来了三十多个人。

为了让更多人重视消防安全，李建华还在楼道里贴了很多消防宣传海报，把常见的火灾隐患和逃生技巧编成顺口溜，用大字体写在海报上。他还找社区要了些消防宣传手册，挨家挨户送。有的住户开门接了手册，会说声“谢谢”；有的住户隔着门说“不用了，放门口吧”；还有的住户根本不开门，他只好把手册塞在门底下。

“李楼长，302室的电线换好了吗？”傍晚，张大爷在楼下遛弯，碰到了李建华。“换好了，电工下午来换的，我已经检查过了，没问题。”李建华笑着说。“那就好，那就好。”张大爷点点头，“你这楼长，真是我们的贴心人。上次我家水管漏了，也是你帮忙联系的维修工。”

听着张大爷的夸奖，李建华心里暖暖的。虽然巡查过程中经常碰壁，有时候还会受委屈，但只要能保障楼里住户的安全，他觉得一切都值了。

晚上八点多，李建华又习惯性地去楼道里转了转。声控灯随着他的脚步一盏盏亮起，照亮了干净的楼梯间和整齐的消防器材。1802室门口的纸箱不见了，2504室的防盗网也开了逃生口，陈奶奶家的新灭火器靠在墙角，红色的瓶身格外醒目。

走到顶楼的消防水箱旁，李建华打开盖子，检查了水位和水质，又摸了摸消防泵的开关，确认正常后，才在巡查本上写下：今日巡查无异常。

下楼时，他碰到了刚下班的王磊。王磊主动打招呼：“李叔，下班了？”李建华点点头：“刚巡查完。你上次那个电动车电池，没再往家里带吧？”“没有没有，”王磊连忙摆手，“您上次跟我说了之后，我就把电池放在楼下的充电桩了，安全多了。”

看着王磊远去的背影，李建华嘴角露出了笑容。他知道，改变不是一蹴而就的，只要他坚持下去，总有一天，楼里的每一户住户都会重视消防安全，邻里之间也会像一家人一样互帮互助。

夜深了，整栋楼渐渐安静下来。李建华躺在床上，手里还攥着那个巡查本。本子上的字迹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工整。他想起刚当楼长时，老伴儿劝他：“你都快七十了，在家好好歇着不行吗？瞎折腾什么？”他当时说：“这栋楼里住了一百多户人家，上千口人，我是楼长，就得对他们的安全负责。”

如今，这句话依然是他的信念。在这个楼高、楼多、防盗门厚的大城市里，像李建华这样的楼长还有很多。他们没有惊天动地的壮举，也没有丰厚的报酬，只是日复一日地穿梭在楼道里，敲开一扇扇紧闭的防盗门，排查一个个潜在的安全隐患。他们用脚步丈量着每一层楼梯，用耐心化解着每一次误解，用责任守护着每一个家庭的平安。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照在李建华的脸上。他轻轻合上巡查本，心里想着：明天，还要去看看1201室的燃气管道换好了没有，再提醒一下1802室的住户，别再把东西堆在消防通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