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皇后

田园居士

<p class="ql-block"> 在乡下,我家养了十几只大母鸡,但我最宠的还是那只通人性、从不躲我的大母鸡。它一身金黄的羽毛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妻子笑称它是“金皇后”。</p><p class="ql-block"> 每逢周末我一进家门,它就咯咯叫着迎上来,像个贴身护卫似的寸步不离。我在院子里走,它就跟在身后一两米,不紧不慢地踱着方步,偶尔歪头瞅我几眼,眼神里竟有几分亲昵。我会偶尔抓些玉米粒侍候它,它吃得飞快,吃完还不走,斜着眼瞅我,小脑袋一点一点,仿佛在说:“主人,还有吗?”那副贪吃又顽皮的模样,总让我忍不住再撒一把。</p><p class="ql-block"> 可它并非一直这么亲近我。一年前,我刚从集市上买回来的那一刻,它可是只生来漂亮且气质高傲的鸡。别的鸡都灰扑扑的,唯独它超凡脱俗,与众不同。它长着一身金光灿灿的羽毛,走起路来昂首挺胸,有板有眼,连眼神都带着几分不屑,仿佛整个世界只有它的存在。那时,我一靠近,它就警惕地后退,翅膀微张,像在防范着入侵者。那时的它,骄傲而清高,孤独又倔强,仿佛天生就该独来独往。</p><p class="ql-block"> 记得距离买回来不到一个月的周末里,我放假回家却没有看到它,于是我心里顿时一沉:它们那么小,又没有妈妈的照料,万一遇到什么流浪猫和狗之类的怎么办?“哎,没有妈妈的孩子够可怜的”,我自言自语道。</p><p class="ql-block"> 于是,我四处找它,心里不禁产生了一丝丝怜悯和同情。最后在柴房门口听见了一些断断续续的呻吟声,那声音很微弱,就是从柴堆深处传来的。我一把推开门,一眼就瞥见它蜷在角落,左脚掌被什么东西切开一道小口子,血肉模糊,连羽毛都粘湿了一片,那金黄的光泽都变成了暗红。</p><p class="ql-block"> 我连忙蹲下身,轻轻把它抱起来。它想拼命挣扎,却因痛苦而身嘶力竭,身子微微发抖却不得动弹,只能用湿漉漉的眼睛瞅着我,这一刻,它不再躲闪,也不再后退,样子是那样的无奈,也很无助,只能静静地看着我,眼神里满是哀求。在我眼里,真像一个可怜无助的小孩子。</p><p class="ql-block"> 这可怜的小家伙,我的心一下子揪得更紧了,我得马上来开始施救。说内心话,在这买回来的十只小鸡仔,金皇后是其中最活泼的一只。因为没有鸡妈妈,我就自己当起了它们的“鸡妈妈”——垫草、喂水、挡风,每个周末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去照料它们。可终究没能护住全部,十只鸡最后只剩四只。每少一只,心里就像被刀绞走一块肉似的。 </p><p class="ql-block"> 我翻出碘酒和棉球,小心翼翼给它清理伤口。它没挣扎,只是发出轻轻的呻吟声,像在忍痛,又像在低语。我给它贴上创口贴,再用旧布条缠好脚掌。这一刻,它竟用脑袋蹭了蹭我的手——这是它第一次主动亲近我。我笑了,眼眶却有点发热。</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清晨,阳光斜照进柴房,我蹲在它身边换药。此时的伤口已经开始结痂,它精神也好了很多,见我进来,还试着扑腾了一下翅膀。我摸了摸它的背,羽毛温热顺滑,它不再躲闪,反而歪着头,小眼睛骨碌碌地转,像是在说:“我快好了。”</p><p class="ql-block"> 我坐在柴堆旁陪它,听着外头鸡群争食的喧闹,它却安静地依偎在我脚边。那一刻,仿佛不是我在治它,而是它用沉默的依赖,治愈了我这一周的疲惫。</p><p class="ql-block"> 周日下午,我得返回县城。临走前,我把金皇后单独安置在一个干净的纸箱里,放了水和食,又反复叮嘱妻子:“记得早晚换药,别让它乱跑。”她笑着说:“你这哪是养鸡,分明是养了个小祖宗。”</p><p class="ql-block"> 路上我还在想它,晚上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妻子说它已经能走动了,还跟着鸡群去院子里觅食。我闭上眼,仿佛看见它一摇一摆地走在阳光里,脚上的布条快拆了,羽毛在风里轻轻扬起。</p><p class="ql-block"> 以后的日子里,我每一次回家,它竟然第一个冲着我咯咯地叫,仿佛是在向我表示感谢。它蹦跳着跑来。脚掌虽还有些跛,但眼神亮得像星星。我蹲下,它居然用喙轻轻啄了啄我的鞋尖——不是防备,倒像是打招呼。我笑了,伸手摸了摸它的头,它昂起脖子,鸡冠鲜红,神气得像个活蹦乱跳的小伙子。</p><p class="ql-block"> 直到现在我才明白:万物皆有灵,动物也和人一样,它们也会懂得感恩。原来,最动人的康复,不只是伤口愈合,而是重新找回对世界的信任。而我,也在这段陪伴里,拾回了生活里最朴素的温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