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心蕙质·古代才女的风雅传奇》（十三）：朱淑真篇

老潘（潘景卫）

迟迟春日弄轻柔，花径暗香流。清明过了，不堪回首，云锁朱楼。 午窗睡起莺声巧，何处唤春愁？绿杨影里，海棠亭畔，红杏梢头。 《眼儿媚》朱淑真 如果说千古第一才女李清照是当之无愧的宋朝第一女诗人，晚李清照半个世纪出生的朱淑真就是宋朝第二女诗人，两人交相辉映，并称于南宋词坛，为后世留下诸多流传千古的诗篇。不同于李清照人生的颠沛流离，大起大落，朱淑真的生活更多了一些平淡。 宋高宗绍兴五年（1135年），朱淑真出生在浙江钱塘（杭州）一个仕宦之家，一说为海宁人，祖籍歙州（安徽歙县），是南宋著名哲学家朱熹的族侄女。 朱淑真小时侯就非常聪慧，在父母的悉心教育下，她博通经史，工诗善画，精晓音律，成为远近闻名的才女。 才女多情！随着年龄长大，少女情怀的朱淑真对爱情渐渐的有了自己的向往： 初合双鬟学画眉，未知心事属他谁？ 待将满抱中秋月，分付萧郎万首诗。 《秋日偶成》朱淑真 朱淑真心中的萧郎很快就出现了！ 温温天气似春和，试探寒梅已满坡。 笑折一枝插云鬓，问人潇洒似谁么？ 《探梅》朱淑真 那是一个早春的日子，少女朱淑真百无聊赖的在短墙旁玩赏着梅花，娇憨灵动，美丽动人。这时一个少年郎骑着白马从垂杨旁经过，马蹄声惊动了朱淑真，抬眼望去，恰巧那个少年也望了过来。 四目相对，一眼万年！这一电影中常见的经典画面，充满了诗意。这是一个英俊的少年，青衫白马，衣袂飘飘，仅仅是远远的相望，朱淑真便陷入了爱恋之中。这一刻，时间凝固，世界只剩下彼此。 连理枝头花正开，妒花风雨便相催。 愿教青帝常为主，莫遣纷纷点翠苔。 《落花》朱淑真 这个少年是个读书人，他见眼前的少女丰姿绰约，明眸皓齿，也是心生爱慕。 少女情怀总是诗！豆蔻年华的朱淑真与白马少年陷入热恋之中。花前月下，芳草湖边，走过他们爱的脚步，看过他们的耳鬓厮磨，也见证了他俩爱的誓语。初尝恋爱滋味的朱淑真在词中写下了她的心思，她的甜蜜： 恼烟撩露，留我须臾住。携手藕花湖上路，一霎黄梅细雨。 娇痴不怕人猜，和衣睡倒人怀。最是分携时候，归来懒傍妆台。 《清平乐·夏日游湖》朱淑真 与朱淑真齐名的李清照在《浣溪沙·闺情》中写到“眼波才动被人猜”，怕自己的少女情思被人猜中，娇羞无限。与李清照相比，朱淑真对待爱情更加直白热烈，她“娇痴不怕人猜”，她要向全世界宣布，这是我的爱人！两位才女，两种风情，同样动人。 但是，现实很残酷！这个少年要赴京赶考，离开了朱淑真，从此再没有回来，也再没有音讯。孑然一身的朱淑真苦苦等待，一天天、一年年…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生查子·元夜》朱淑真（存疑） 这首《生查子》的作者有争议，主流学者认为应为欧阳修所作，但老潘觉得这首词更符合朱淑真失去恋人踪迹后的心境，且她所著诗词毁失大半，故支持此词为朱淑真所作。 　　艳红影里撷芳回，沾惹春风两袖归。 夹路露桃浑欲笑，不禁蜂蝶绕人飞。 《弄花香满衣》朱淑真 萧郎远去，不知所踪。在父母的安排下，朱淑真嫁给了本地的一个官员汪刚。 汪家饶有家资，汪刚也是一个称职的官员，工作勤勉，为人拙直。新婚燕尔之时，汪刚虽与妻子恩恩爱爱，但唯独不喜欢妻子吟诗诵词。这一度让老潘不太理解，作为宋朝的文官，理应喜欢诗词才对，但当我看到朱淑真结婚前写的诗词后，我明白了，汪刚是吃醋了，朱淑真之前写的情诗伤了丈夫的自尊。 对于丈夫的心事，朱淑真无由得知，为了维持家庭和睦，在自己喜爱的吟风咏月和不爱的女红针线之间，她选择了平衡，尽好一个妻子的本分。 女子弄文诚可罪，那堪咏月更吟风。 磨穿铁砚成何事，绣折金针却有功。 《自责二首·其一》朱淑真 汪刚作为一个官员，虽然官职不高，却也经常要东奔西走，去外地赴任。起初朱淑真也陪着丈夫宦游，但由于身体不好，后来就独自留在杭州家中，时间一长，难免思夫心切： 欲寄相思满纸愁，鱼沉雁杳又还休。 分明此去无多地，如在天涯无尽头。 《寄情》朱淑真 有一次，朱淑真作了一首《圈儿词》寄给丈夫，信上无字，画的都是圈圈。汪刚看的莫名其妙，翻来翻去，终于在书脊背处见到蝇头小楷： 相思欲寄无从寄，画个圈儿替。 话在圈儿外，心在圈儿里。 单圈儿是我，双圈儿是你。 你心中有我，我心中有你。 月缺了会圆，月圆了会缺。 整圈儿是团圆，半圈儿是别离。 我密密加圈，你须密密知我意。 还有数不尽的相思情， 我一路圈儿圈到底。 《相思圈儿词》朱淑真 情深无限，动人心魄！汪刚接到书信后，第二天一早就雇船回家，与妻子相聚。 汪刚虽与妻子恩爱，但结婚几年，朱淑真却没有生得一子半女，这在古代，就是一宗大错。在婆婆的干预下，汪刚纳了一房妾，这在感情炽烈的朱淑真看来是难以忍受的。而汪刚新纳宠妾，难免对妻子有所怠慢，这让朱淑真也心怀怨怼： 鸥鹭鸳鸯作一池，须知羽翼不相宜。 东君不与花为主，何似休生连理枝。 《愁怀》朱淑真 汪刚见妻子不高兴，心中也不开心，索性携新纳小妾赴任而去，只留下朱淑真一人独守空闺。夜阑时，梦醒后，难免有悲春伤秋之叹： 独行独坐，独唱独酬还独卧。伫立伤神，无奈轻寒著摸人。 此情谁见，泪洗残妆无一半。愁病相仍，剔尽寒灯梦不成。 《减字木兰花·春怨》朱淑真 　　汪刚携妾离去后，新人在怀，彻底放飞自我，全然忘了家中尚有妻子守侯，经年不归，也不见书信问侯。 玉体金钗一样娇。背灯初解绣裙腰。衾寒枕冷夜香消。 深院重关春寂寂，落花和雨夜迢迢。恨情和梦更无聊。 《浣溪沙·春夜》朱淑真 眼见得汪刚慢待朱淑真，婆婆对儿媳也苛责起来，而势利眼的家仆们也冷言冷语相对，在丈夫家中，朱淑真感到了无边的寒意和无尽的委屈。她只是渴望一份纯真的感情，这份感情只能是自己和丈夫分享，这又有什么错呢？ 朱淑真没有错，错的是那个时代！或者说朱淑真的悲剧在于，她的观念超越了她所处的时代。 春已半，触目此情无限。十二阑干闲倚遍，愁来天不管。 好是风和日暖，输与莺莺燕燕。满院落花帘不卷，断肠芳草远。 《谒金门·春半》朱淑真 朱淑真虽然经常悲春伤秋，但却是很决绝的人，眼见在丈夫家受尽冷落，痛定思痛，毅然提出和离，离开夫家。 妇女虽软眼，泪不等闲流。 我固无好况，挥断五湖秋。 《秋日述怀》朱淑真 脱离了婚姻的樊篱，朱淑真并没有马上回父母家中，她需要友情来抚平自己的创伤。朱淑真来到临安城，到自己诗友魏夫人家里小住。魏夫人是高门贵妇，家世显赫，和朱淑真因诗词相识，相交莫逆。 占尽京华第一春，清歌妙舞实超群。 只愁到晓人星散，化作巫山一段云。 《会魏夫人席上》朱淑真 与魏夫人相聚的这段日子，是朱淑真婚后最闲适的时光，这一时期朱淑真诗词的风格不似年少时的清新雅致，亦不似婚后的哀怨委婉，转而变为热情奔放，用词大胆。而正因这一转变，被世人认为有违妇德。 楼外垂杨千万缕。欲系青春，少住春还去。犹自风前飘柳絮，随春且看归何处。 绿满山川闻杜宇。便做无情，莫也愁人苦。把酒送春春不语，黄昏却下潇潇雨。 《蝶恋花·送春》朱淑真 朱淑真的父母认为女儿写情诗丢了家门脸面，一怒之下，将她多年的诗词文稿付之一炬，残存下来的百不足一。 当年心心念念的初恋情人一去不回，杳无音信；曾经相爱的丈夫移情别恋，形同陌路；对自己百般宠爱的父母也不理解自己，恶语相向。孤独一身的朱淑真感到了深深地绝望，冷酷的现实像一张无情的大网笼罩着自己，无力逃脱。 深秋之夜，月明星稀。微醉的朱淑真来到江边，掬起一捧清水，皎洁的月亮出现在她的手中。朱淑真将手分开，水洒落一地，手中的明月也消失无影。就像她曾经渴望的真情，似乎已握在手里，但终究化为泡影。 无事江头弄碧波，分明掌上见嫦娥。 不知李谪仙人在，曾向江头捉得么？ 《掬水月在手》朱淑真 夜色愈深，朱淑真慢慢的向江中走去，江水慢慢的淹没了她的身体，也淹没了这纷繁地人世间所有的愁绪。 那一年朱淑真仅四十五岁。 宁可抱香枝上老， 不随黄叶舞秋风。 《黄花》朱淑真 作者按：本文图片素材均来源于网络，经整理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