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一份电话记录》</p><p class="ql-block">桌上的电话铃响了，秘书小刘拿起电话。“电力研究所吗？我是水电部，有个通知，请记录。”</p><p class="ql-block">小刘迅速拿笔记录：“经研究，决定抽调你所韩令新同志随同我国水电工程考察团，去国外考察，时间半年。回国后，从事水电工程的设计工作。请你们务必于三日内填好出国人员审查表，报到水电部。”</p><p class="ql-block">小刘到所长办公室工作已经两年了，处理这样的事是非常敏捷和熟练的。电话记录首先呈送所长办公室主任，杨主任略一沉思，便写下了批示：“请金所长阅。”</p><p class="ql-block">刘秘书拿着电话通知，走进金所长办公室。金所长今年已经六十多岁了，身板还算结实。用他自己的话讲，还可以拼上三、五年。前几年，他说再干十年八载没问题，听说中央号召老干部退居第二线，才降了码。</p><p class="ql-block">他戴上老花镜，仔细看完，皱起了眉头：“以前部里来人联系过这件事吧？嗯？你们不知道？噢，大概是党办接待的。”金所长抄起桌上的电话，“党办吗？关于韩令新出国和工作调动的事，上次部里来人了吧？怎么答复的？不同意？为什么不同意？噢，对，对，是我说的，瞧我这脑袋。”他用另一只手拍着自己的脑袋，似乎对方能看到他的举动。</p><p class="ql-block">他放下电话，转向刘秘书：“老韩去年在水电学会年会上发表了一篇学术论文，讲水电工程设计的，部里很看重，要调走他。可这样的人才都放走了怎么行？再说老韩正参加所里一项试验呢！上次和部里已经说了，不同意！怎么又来了？”金所长不满地嘟哝着，两眼盯住小刘。秘书是领导的参谋。可小刘在这种时候往往是无可奈何。金所长随即在电话记录上写：“请霍副所长并二室何主任考虑。”</p><p class="ql-block">霍副所长是个瘦弱的小老头，说话从来都是直来直去，毫不转弯抹角，但却比较主观，性格急躁。他看了电话记录，十分干脆：“既然部里已经决定了，还有什么可考虑的？无条件服从。组织原则都不明白了？”他拿起笔来，在上面写下了两个傲然挺立的大字“照办。”</p><p class="ql-block">“谁，谁来办呢？”小刘盯着霍副所长微微抖颤的笔尖，小声问。</p><p class="ql-block">“谁办？……”霍副所长沉思着，“这还用问吗？人事处办，人事调动嘛！”</p><p class="ql-block">"那，您写上？"</p><p class="ql-block">"不用写，”霍副所长有点不耐烦了：“明摆的事，赶快办吧！别耽误了。"</p><p class="ql-block">小刘连忙诺诺应着，躬身出去，来到人事处。</p><p class="ql-block">人事处处长姓尹，不过五十岁。平时性情倒温和，可有时爱发火。听说他背后曾和体己的人讲：发脾气也是一种工作方法。有些事情，无论是对上级还是对下级，笑脸吟吟往往解决不了问题，你一发火，问题反而好办了。今天他一看，就又火了：“这出国考察怎么应该是我们办？现在什么事情都往人事处推，只要是‘人’，是‘事’，都让我们干？他们行政处是干什么的？”尹处长拿着文件夹子，拍着桌子，“对不对，刘秘书。”小刘根本不能贸然说对，更不敢说不对，只是嗫嚅着：“霍副所长的意见是人事处办。”</p><p class="ql-block">“岂有此理，出国考察和出国学习有什么两样？出国学习历来就是他们行政处办的，这次怎么又变了？是人事调动吗？那我们马上办调离手续，但出国手续我们可不管。这老霍头就是糊涂。”几句话把小刘给顶了回去。</p><p class="ql-block">站在走廊里，不时有人从他身边穿过，小刘心不在焉地和他们点着头，他心里很乱。怎么办？再找霍副所长，说人事处不办？那势必把问题搞僵了。霍副所长发起火来，人事处长肯定下不来台，以后做秘书的日子也不好过。不找霍副所长，又怎么办呢。</p><p class="ql-block">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霍副所长办公室门口。进去？如实禀报？他伸出敲门的手又缩了回来。再想想，难道就没有个双全之计，少激发一些矛盾？猛然，他脑中闪过一道亮光，何不到行政处去碰一碰？以往出国学习就是他们办的。可是，行政处长那人可不太好说话。别看他整天笑嘻嘻的，什么事到了他面前，很少能吐出一个“行”字来。当然，只要是他一口应承下来的事，他会干得很漂亮的。小刘暗自庆幸，刚才霍副所长没署上请人事处办的字样，否则，连上行政处碰一碰的可能性都没有了。</p><p class="ql-block">小刘推开行政处的门。行政处长胖胖的，说话口气一向很大。他原来是党办的秘书，和所里领导搞得极熟。</p><p class="ql-block">“有个事和处长商量一下。”</p><p class="ql-block">“别客气，刘秘书，请坐。”行政处长笑容可掬：“有什么事？”</p><p class="ql-block">“部里来电话，选派韩令新出国学习。”小刘把电话记录双手呈到他的面前。</p><p class="ql-block">“这哪行，上次我就说了，不同意。”处长连看也不看，就微带笑意地摇起头来，“霍副所长不同意，金所长也不同意。”</p><p class="ql-block">“处长，您看。”小刘陪笑指着领导的批示。</p><p class="ql-block">行政处长接过通知，仔细看起来，他是一个精细的人。“你看，金所长不是批的考虑一下吗？这事开会研究了吗？征求何主任的意见了吗？”</p><p class="ql-block">“霍副所长说不用研究了。”</p><p class="ql-block">"那我们不管。上次部里来人说得很清楚，出国就是调出。你想想，到外国考察半年，后又参加水电工程的设计工作，可能得三、五年的时间，这不是调出又是什么？这样的事，行政处管不着。谁同意，谁就办手续。”行政处长笑着把小刘送出了门。</p><p class="ql-block">接连碰了几鼻子灰，小刘问闷不乐地坐在己的办公桌前。从下午一点钟接到部里电话，到现在三个钟头过去了，事情连个着落都没有。怎么办？事情又来得急，三天内不办好手续，影响出国，责任就大了。不管怎样，电话通知不能压在自己手里。</p><p class="ql-block">小刘腾地站起来，三步并做两步来到霍副所长办公室。</p><p class="ql-block">可惜，门已经上锁了。霍副所长因为身体不好，每天都提前下班。这可怎么办？拖到明天？总共才三天的时间。不行！干脆找一把手，让他定夺。</p><p class="ql-block">小刘又匆匆来找金所长。不巧，金所长到市里开会去了。小刘不由得心里暗暗叫起苦来，今天的事情怎么这么不顺利呢？</p><p class="ql-block">夕阳西下，下班的时间已经到了，金所长还没有回来。眼看着人们下班往家走，小刘焦躁地站在所门口，心想：就是金所长回来了，都下班了，也没法办呀！</p><p class="ql-block">所长办公室杨主任拎着包走过来，“小刘，怎么还不走？"</p><p class="ql-block">“这电话通知还没处理完……”小刘扼要地把情况向杨主任做了汇报。</p><p class="ql-block">“不用管，回家。耽误了也不是咱们的责任。明天上班再说。噢，明天是星期天，休息。"</p><p class="ql-block">“啊？”小刘急得直跺脚，“我怎么忘了明天是星期天呢？明天拖一天，后天再办，哪能来得及呀！"</p><p class="ql-block">杨主任也犹豫起来。“那……你就再等等金所长，他要再不回来，你就下班回家，耽误了也没办法。”说完，他便走了。</p><p class="ql-block">已经是六点多钟了，小刘的肚子叽叽咕咕地叫起饿来。他现在是无暇顾及肚子了，他望着前面的那条马路。眼都望酸了，金所长连个影子都没有。</p><p class="ql-block">也许金所长回家了？小刘朝着自己的脑门狠狠地捶了一下，今天的脑子怎么就这么不开窍？他跨上自行车，好在金所长家不远，几分钟就到了。他急冲冲地上楼，敲了敲门。开门的是金所长的老伴，她最不欢迎在她的家里办公事。一看是刘秘书，勉强笑了笑。</p><p class="ql-block">小刘也顾不得细瞅所长夫人的脸色，一抬腿，迈进屋去。</p><p class="ql-block">金所长从市里办完事，早就回了家，现在正吃晚饭。</p><p class="ql-block">小刘把电话通知无人承办的事说了一遍。</p><p class="ql-block">“部里怎么不早说，一来就是个紧的。下午见了这个通知，我就想说，出国手续挺复杂的吧？三天哪能办完呢！”金所长一边吃着饭，一边唠叨着：“别着急，这样吧，明天上午你到霍副所长家，把情况和他说说，就说是我说的，一定要抓紧时间把事情办好，不要让部里批评我们。”</p><p class="ql-block">等了这么长时间，竟是这么个结局！小刘心里凉了半截，只得与金所长告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