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味里的旧时光

空谷幽兰(拒私聊)

<p class="ql-block">美篇昵称:空谷幽兰</p><p class="ql-block">美篇编号:367815307</p><p class="ql-block">图片来源:自拍</p> <p class="ql-block">  清晨,公园本该是晨练的好去处,可今天刚走进去,一股熟悉的农药味就直冲鼻腔,不是清新的草木香,是带着刺激性的、能呛得人头晕的味。顺着味道往前走,见园丁用电三马驮着大药箱,正在给花丛树木喷洒药剂,白雾状的药水飘在空气里,我下意识地捂了捂鼻子,脚步却慢了下来看到地上成堆的毛毛虫,这味道太像四十多年前的六六粉了,它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打开了藏在记忆深处的闸门,那些关于虱子、旧毛巾、小泥猴的片段,一下子全涌了上来。</p> <p class="ql-block">  那是70年代初,我才四五岁,因为妈怀了弟弟要待产,爸又在外地上班,便被寄养在四川乡下的舅舅家。舅舅家只有外婆在,平日里她要忙着喂鸡、种菜,没太多精力管我,我就天天跟邻居的孩子在田坎上疯跑,爬树摘野果,在晒谷场打滚,下雨后还去田埂边追蝴蝶,身上的衣服总沾着泥点,头发更是没人好好梳,最后结成了硬邦邦的“毡子”,一摸就簌簌掉“小虫子”。起初我只觉得头皮痒,总忍不住用手挠,指尖能摸到鼓溜溜的小包,软乎乎的,偶尔还能捏到细溜溜的东西,后来才知道,那是虱子,还有黏在发梢上、白花花的虮子。</p><p class="ql-block"> 外婆看我总挠头,每到晚上就把煤油灯拨亮些,让我坐在她膝头,粗糙的手指轻轻扒开我打结的头发。她的眼神不太好,凑得很近才能看清,嘴里还会用四川话念叨:“你看这‘虱子’,有白透亮的小崽崽,还有黑不唧唧的老东西,定是吸饱娃儿的血了。”一碰到藏在发根的虱子,她就用拇指和食指捏住,两大母指甲盖对准一用力拤,“啪”的一声脆响,虱子就没了影;遇到躲在衣领缝里的小虱子,她就凑到嘴边,用牙轻轻一咬,“咯吱”一声再吐掉,边咬还边叹气:“这小东西,可把娃儿折腾坏了。”我总嫌煤油灯熏眼睛,扭来扭去想跑,外婆就用围裙角擦我额角的汗,哄着说:“再忍会儿,咬完‘虱子’,明天就能清爽出门跟隔壁娃耍啦。”那时候哪懂什么“脏”,只觉得外婆的手摸头很舒服想睡觉,连带着她咬虱子的动作,成了夜里最安心的事。</p> <p class="ql-block">  等妈来接我的时候,我已经成了名副其实的“小泥猴”,衣服上的泥印洗都洗不掉,头发板结成一团,一扒开全是虱子和虮子。妈本就是个爱干净的人,看到我这模样,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她没多说什么,当天就拉着我去田边的水渠旁,用冰凉的井水一遍遍地冲我的头,肥皂搓了一次又一次,可头发里的虮子像长在了上面,怎么也搓不掉。回家后,妈翻出一牛皮纸包,倒出灰白的干六六粉,小心翼翼地往我发根撒,粉末落在头皮上,凉丝丝的,却带着一股冲鼻的味。撒完后,她找了条发软的旧毛巾,把我脑袋严严实实地裹起来,边系毛巾边说:“得包一整天,才能把虱子和虮子全熏死。”</p><p class="ql-block"> 可那年夏天实在太热了,毛巾裹着脑袋像捂了个小蒸笼,汗顺着耳根往下淌,六六粉的味混着汗味,呛得我晕乎乎的,连呼吸都觉得费劲。忍到下午,趁妈在院子里晒玉米,我偷偷的把毛巾往上扯了扯,露出半颗脑袋透气。刚感受着风的凉快,就听见妈喊我的名字,我慌慌张张地把毛巾裹回去,假装什么都没做。可妈一摸我后颈的汗,就看穿了我的小把戏,她笑着点了点我的额头:“是不是偷偷把毛巾摘了?”我红着脸低下头,以为会被骂,可她只是把毛巾松了松,轻声说:“再忍会儿,傍晚就给你洗,洗完就清爽了。”</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到了傍晚,妈又端来温水给我洗头,搓出的泡沫里漂着不少死虱子,黑的、白的都有。她边洗边说:“这下干净了,就是头发还是乱,不如推了,省得再长虱子。”我一听要推头发,立马哭了起来,第二天理发师傅真的就到我们村里来了,可妈没容我多说,老妈带着我坐到木椅子上师傅的推子,“咔嗒咔嗒”几下,就把我留了一年多的头长发全推光了。我摸着光溜溜的脑袋,坐在门槛上抹眼泪,妈却蹲下来,用毛巾擦了擦我的脸:“哭啥?光头多好,虱子再也藏不住了,等过些日子,头发还能长出来。”也是从那以后,我再也没剪过短发,喜欢长发到现在,大概就是那时候落下的执念,再也不想被推成光头,也再也不想闻那呛人的六六粉味。</p> <p class="ql-block">  今天在公园里,闻着空气中飘着的农药味,我站在树底下缓了好一会儿,头晕的劲儿上来时,那些画面又清晰了几分:田边水渠里冰凉的清水,外婆在煤油灯底下挑虱子的手,妈用旧毛巾裹我脑袋时的温柔,还有推子“咔嗒”响时我的眼泪。晨练的人三三两两地走过,有人戴着口罩,有人绕开喷药的区域,还有家长牵着孩子,一闻到味就赶紧抱远,嘴里还念叨着“别熏着”。看着他们,我忽然想起当年自己顶着一头六六粉味,还跑去跟小伙伴炫耀“我家虱子死光啦”的模样,忍不住笑了。</p> <p class="ql-block">  不是现在的人“娇”,是日子真的变了。当年外婆用手掐、用牙咬虱子,妈用干六六粉裹我脑袋,是穷日子里没办法的办法;如今人们的小心,是把我们当年没享过的“安稳”,都捧给了自己和孩子。农药味渐渐散了,我也转身往家走,风里带着些草木的清香,可心里那股子关于六六粉、旧毛巾、光头的记忆,却还是暖暖的,那是属于那个年代的苦,也是属于那个年代独有的疼,一辈子都忘不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