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遇松鼠

陇上人家

今天上午，我和老伴陪着亲属漫步北陵公园，秋阳洒落，林间静美。归途中，忽见一只松鼠蹲在松树根旁，毛茸茸的尾巴高高翘起，像一束蓬松的火焰。树根边散落着十多粒榛子，它低头衔起一粒，又忽地抬头，黑亮的眼睛扫过围观的游人，随即晃动身子，敏捷地窜出三四米远。它停下，左右张望，前爪轻刨草地，低头将口中榛子轻轻吐出，再用爪子拨草掩埋，仿佛在大地的掌心藏下一枚秘密。而后，它又折身奔向那棵松树，在众人屏息的注视中，一次次往返，一次次埋藏，像在执行某种古老而庄严的仪式。它那专注的神情、忙碌的身影，竟让我心头一热——这小小生灵，竟如此信任人类，如此认真地准备着冬天的希望。那一刻，我仿佛看见了童年那个杏花如雪的清晨，看见了自己曾犯下的无知之过。

松鼠不慌不忙，像一位熟稔季节更替的老园丁，在秋光里打理着今年的收成。阳光穿过松针的缝隙，落在它身上，勾出一圈金边，仿佛自然也为这小小的储藏者加冕。有人轻声说：“它是不是知道过了秋天就是冬天？”我笑了，心想，它当然知道。它比我们更懂得季节的变换，只是用爪子和记忆丈量，而不是日历。

小时候，我也曾在庄院前的地里埋过几粒杏仁，盼望着春天长出苗来。当春天来临再找时只剩泥土和遗憾。如今看着这只松鼠，一趟又一趟，执着地把榛子藏在大地里，忽然明白：它不是在囤积，是在播种希望。哪怕多数藏点终将被遗忘，哪怕有些榛子再也不会被找回——可那又怎样？它依然认真地藏下每一粒，像在储藏着自己生命的希望。

人群渐渐围拢，有人掏出手机，有人蹲下身子，想看得更清楚些。可它并不惊惧，只是偶尔抬眼，目光清亮如泉，仿佛在说：“这是我的事，你们看便是。”没有讨好，也不回避，一种近乎尊严的从容。我忽然觉得，我们才是闯入它生活的过客，而它，才是这片林子真正的主人。

老伴轻轻拉了拉我的袖子：“它多像人，忙忙碌碌，总想着给以后留点什么。”我一怔，竟有些眼热。是啊，人到晚年，回望一生，不也是在不停地“储藏”吗？藏下对子女的牵挂，藏下未竟的梦想。而时间，终将像这只松鼠一样，把某些记忆带走，又让另一些在某个秋阳正好的午后，悄然重现。

我们最终悄悄离开，不忍打扰它的仪式。走出几步，回头望去，那蓬松的尾巴仍在草间跃动，像一团不肯熄灭的火。风起了，落叶打着旋儿，而它依旧低头忙碌，仿佛整个世界，不过是一粒榛子与另一粒榛子之间的距离。

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在想，或许我们该向松鼠学点什么。学它不慌不忙地准备，学它坦然接受遗忘，学它在短暂的光阴里，依然认真地为未来藏下一粒食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