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包裕《桂林五贤祠碑》赏析

红石山人

包裕，字好问，广西桂林中卫人，军籍，明朝政治人物。进士出身。

早年出身国子生，后进广西乡试第三名。成化十四年（1478年），参加戊戌科会试，得贡士第九十二名。殿试登进士第三甲第一百一十二名，由抚州推官，征授御史，巡按贵州，后为云南按察佥事，复佥河南，升云南按察副使。著有《拙菴稿》。

曾祖父包友才。祖父包庸。父亲包文。

这篇碑文以“山川正气钟育贤才”为核心脉络，兼具记人、叙事、议论之妙，既是桂林地方贤才的颂歌，也是明代尊贤重教理念的生动载体。

一、立意：以“山川正气”统摄全文，强化地域文化认同

碑文开篇即紧扣桂林“桂山巍峨，漓水滢澈”的地理特征，提出“天地之正气滃蒸其中，小泄于庶物，大泄于贤才”的核心观点。随后引用韩愈（昌黎先生）、张栻（南轩先生）对岭南“钟灵毓秀”的论述，为“五贤”的出现铺垫了地理与文化合理性，将地方贤才与本土山川绑定，既凸显了桂林的人文底蕴，也让“祀贤”之举有了天然的情感与逻辑根基。

二、记人：简笔勾勒五贤事迹，突出“贤”之特质

文中对曹邺、赵观文、王世则、唐介、陶崇五位贤人的记述，虽篇幅简练，但精准捕捉其“贤”的核心表现，各有侧重：

• 曹邺：以“诗讽谏”显其忠直，凭“诗名”彰其文才；

• 赵观文：以“赋魁天下”显其才学，以“忤时相谢病归”显其气节；

• 王世则：以“首开琼林宴”载其开创之举，以“请建储切谏”显其胆识；

• 唐介：以“劾权贵、纠宰相”显其刚正，“晚参大政、谥质肃”证其德望；

• 陶崇：以“十岁能文”显其早慧，以“陈治国策忤权臣”显其担当。

五人事迹虽跨唐、宋两朝，但均围绕“才”与“德”展开，既让“五贤”形象清晰可感，也呼应了开篇“正气钟贤”的立意。

三、叙事：详略得当记“建祠”，暗含教化目的

碑文后半部分记述正德年间建祠的缘由与过程，脉络清晰：从沈林、周进隆“修庙学毕而叹贤”，到请奏舒晟获准，再到许濂、曾顺“勤慎董役”建祠，最后明确“知府致祭、岁以为常”的规制，叙事简洁却要素完整。

尤为关键的是，文中点出建祠的深层目的——“使诸生朝夕观省，论世师人；使邦人谒之式之，斯文增重”，将“祀贤”与“教化”紧密结合，既体现了明代官员“尊贤厚俗”的治理理念，也让建祠之举超越了单纯的纪念意义，成为传承文脉、涵养风气的载体。

四、语言：典雅庄重，兼具议论与抒情

碑文语言遵循碑志文的典雅风格，多用对偶（如“桂山巍峨，漓水滢澈”）、引经（如韩愈、张栻之语），既显庄重感，又增强说服力。同时，文中穿插“孰谓五贤之生，有不本于山川之正气所钟欤？”“此数君子之贤，谓不钟于天地之正气者，能然乎哉？”等反问，既强化了“正气钟贤”的核心观点，也注入了抒情色彩，让碑文避免了单纯记史的枯燥，更具感染力。

综上，《桂林五贤祠碑》不仅是一篇记录桂林贤才与建祠始末的史料，更以“山川—贤才—教化”的逻辑，构建了桂林地方文化的精神坐标，至今仍具传承地方文脉、弘扬贤德精神的价值。

桂林五贤祠碑

桂山巍峨，漓水滢澈，实天地之正气流行滃蒸于其中，辉光秀发。小则泄之于庶物，大则泄之于贤才。其为物也珍，其为人也秀。昌黎先生谓 “衡山之南，白金丹砂英乳诸物，不足以当其奇，意必有魁奇忠信材德之士生于其间”；南轩先生亦谓 “桂之山拔水清，士多秀美”。孰谓五贤之生，有不本于山川之正气所钟欤？

按志传：曹公邺，桂之阳朔人，登进士，当唐宣宗朝，尝因诗讽谏，多所裨益。学士韦澳荐其才，官至吏部侍郎，有诗名。赵公观文，临桂人，唐乾宁二年，昭宗试以《观人文化成天下》赋，遂魁天下士。时中宦刘季述辈专横，公以为言，忤时相崔胤意，谢病归终，翰林侍读。宋王公世则，永福人，太平兴国八年状元及第，宴琼林苑，进士锡宴琼林自公始。淳化初，擢右正言，使交趾还，条事迹及山川形势上之，进直史馆。与冯拯辈请建储贰，言剀切，太宗怒，落馆职，出知象州。唐公介，兴安人，仁宗朝为御史里行，劾张尧佐，因纠文彦博以灯笼锦赂贵妃致相位，帝怒，谪英州别驾，晚参大政，谥质肃。陶公崇，全州人，十岁能文，登进士，诏试馆职。理宗在潜邸，为讲读官；及即位，首陈保业、谨微、慎独、持久之说，又陈修武备、厚民生、厉士气数事，与时相史弥远忤，出知信州，卒赠特进，谥文肃，有《澈斋集》藏于家。

吁！此数君子之贤，谓不钟于天地之正气者，能然乎哉？

正德壬申三月，左布政使沈公林、按察使周公进隆，因修临桂庙学，讫工，咸慨叹曰：“桂之五贤，或才擅词林，或名魁天下，或直贯金石，皆天下士也。我辈其可不加之意乎？” 欲于郡庠文庙戟门西立祠祀之，同请于巡按监察御史舒公晟。公曰：“是吾志也。” 遂命镇抚许濂、县丞曾顺董役，惟勤惟慎。芟翳去砾，涤尘涂墁，窗有棂，门有扉，阶有级，丹雘黝垩，焕然一新。设立牌位几筵于中，以妥神栖，不崇不卑，雅有制度。神之灵洋洋在上，凛有生气，颜其扁曰 “桂林五贤祠”。知府王侯寿帅僚属致祭，岁以为常。

是举也，不惟使诸生朝夕观省，论其世而师其人；抑将使邦人来者必谒，过者必式，而斯文增重。其尊贤厚俗之意，何其盛矣哉！

许濂、曾顺鸠工砻石，偕教授潘节、训导榻凤章、邝相，帅生员吴秘、白赞、潘钰、费颐辈，过徵裕言，勒诸石，用昭永久。敢僭书此以复。

舒公字孔旸，饶之安仁人；沈公字材美，吴之长洲人；周公字绍立，福之莆田人，俱进士，廉明公恕，各扬历中外，多善政，此其一也。

状元王公祠碑（译文）

山川汇聚灵气，孕育秀美景致，豪杰之士在这片土地上崛起，凭借文章才华与忠义品格在当时声名卓著 —— 这大概是天地间的浩然正气在山川间蒸腾凝聚，（如此人物）的降生绝非偶然。因此《诗经》歌咏 “山岳降下神灵，诞生了甫侯与申伯”，史书记载眉山山水葱郁灵秀，孕育出苏轼、苏辙兄弟。唉！谁说杰出人才的降生，不依托于地方的灵气呢？

宋代状元王公，名世则，是广西永福人。他家世代居住在永福县的华盖山下。隋朝大业年间，有一对凤凰在山顶筑巢，各类飞鸟成群聚集；北宋建隆初年，凤凰再次前来筑巢，当地人因此将华盖山改名为凤巢山，而王公便顺应这一祥瑞降生了。王公品行端庄稳重，天资聪慧出众，远超常人，诗文才华出人意料，气度在当时无人能及。太平兴国八年，他通过乡试举荐进入礼部，最终在朝廷殿试中脱颖而出 —— 当时考取进士的共二百三十九人，王公以优异成绩名列榜首，成为状元。宋太宗曾亲临金明池，在琼林苑设宴款待王公等新科进士，（此后）朝廷为新科进士赐宴的制度，便是从王公这一届开始的。

后来，王公因政绩考核位列最优，得以晋升，进入谏官官署任职。当时正值太平年间，交趾（今越南北部一带）发生战事，朝廷提拔王公为右正言，派他前往交趾侦察国情。王公抵达交趾后，严守礼法与身份界限，对当地馈赠的财物一概拒绝接受，交趾人既敬畏他的气节，又对他心生信服。等到王公返回朝廷，他逐条陈述在交趾的见闻、当地事迹以及山川地理的险要与平坦之处，向太宗上奏。太宗赞赏他的忠诚清正，让他与苏易简等人一同进入史馆任职，对他的恩宠与礼遇十分优厚。

淳化二年，王公因太宗在位时间已久，而自楚王赵元佐被废黜后，太子之位一直没有确立，便对同僚说：“如今国家大事，还有什么比确定太子更重要的呢？” 于是他带领冯拯、尹黄裳等人，跪伏在皇宫门外上奏疏，言辞间充满忠愤之情，恳切正直地陈说立储的重要性。太宗对此勃然大怒，随即罢免了王公在史馆的职务，将他与冯拯等人一同贬谪到岭南地区，王公最终被贬为象州知州。王公的清美声誉与高雅声望，本可与吕文穆公（吕蒙正）等贤臣并列齐名，谁能想到他竟因这件事，没能在当时得到重用呢！实在可惜啊！

正统丁卯年（1447 年），永福郡守、苏州人吴侯（名惠），首次为工公修建状元坊，以此表彰显扬他的功绩。后来状元坊在战乱中被毁，坊上的匾额被丢弃在监狱里，到如今已有六十多年了。正德庚午年（1510 年），泰和人刘侯（名敔）前来担任永福县令，他清除政务积弊，尊崇并祭祀先贤，于是毅然将复兴状元祠作为自己的责任。他选择在县学宫的右侧、凤巢山脚下 —— 也就是王公故居的旧址，召集工匠、备齐建材，修筑地基、建造祠堂。新祠堂的规制雅正质朴，规模厚重坚固，深深慰藉了乡民对王公的敬仰之情。工程从当年十月开始动工，在第二年辛未年（1511 年）四月竣工。

这次建祠工程，木材从商人那里购置，工匠通过招募而来，丝毫没有打扰百姓。况且还得到了守备鲁君（名宗贵）、县学教官马荣、幕僚祝麟的共同协助，因此事情容易推进，工程也顺利完成。

唉！凤凰，是世间不常出现的祥瑞之物啊。从隋朝大业年间到北宋建隆初年，将近五百年，凤凰两次飞到永福县，之后王公便降生了；从建隆初年到现在，又过去了五百多年。天道循环运转，历代君主相继执政，国家治理清明、教化兴盛，那有着 “九苞五采”（古人认为凤凰有九种文采、五种色彩，是极致祥瑞的象征）的凤凰祥瑞，难道不会再次降临到这里吗？在这期间，必定会有像王公一样，凭借文章、忠义闻名天下的人才出现。我写下这篇碑记，不仅是为了表彰这座祠堂的修建，彰显永福山川的灵气与人物的杰出；更寄托着这样的期望 —— 希望凤凰能再次降临，为我们的乡邦凝聚无穷无尽的祥瑞。

生员张颢、朱会等人，呈递文书请求我撰写这篇碑记，打算将它刻在石碑上，期望这座状元祠能与张九龄（张曲江）、唐介（唐质肃）、冯京（冯三元）的祠堂一同，永久传扬美名。我恭敬地写下这篇文字作为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