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你自己看看这张考卷,考得是一塌糊涂啊!一共五道题目,每道题20分,你只做对了两题,这最后一道题虽然给你蒙对了,但是不完整,看在你是班干部的份上,给你点面子,加你两分,勉强及格”。开学第一天,我就被乐老师叫到了办公室训话。</p>  <p class="ql-block">当我浑浑噩噩从老师办公室走出来时,我的脑袋就像一桶浆糊,分不清是稠是稀,捣不出个所以然,只有老师最后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和说的那句话记得清清楚楚:“真是个聪明面孔笨肚肠!”翻译成现代语就是“学渣”的意思。我无法反驳老师的训斥,因为我自己也想不明白,在开学的第一天,我就从小学老师眼中的优等生成了中学老师眼里的“学渣”。我有万般理由要向乐老师申诉,可是在数字面前,一切都是徒劳。</p><p class="ql-block">1968年年底,在轰轰烈烈的“复课闹革命”的浪潮中,我收到了上海天通中学的录取通知书。但在临报到前几天,又接通知说,天通中学和另外几所不起眼的学校合并,改名为长征中学,校舍就在原上外附小的旧址。上外附小与我而言也是母校之一。在此之前,我没有听说过这所长征中学的名字。离家附近倒是有所市重点——复兴中学,据说,我毕业的三中心小学在大革命发动之前,一直有保送复兴中学的名额。</p>  <p class="ql-block">我从三中心小学考入上外附小三年级就读,再重回三中心复课直至毕业,在1966年秋季-1968年春季之间有个学习的断层。自从那场大革命开始,上外附小校方因受到从上到下的干扰,就以放暑假为名,将我们“散养”在社会上。</p><p class="ql-block">由于学籍关系都在上外附小,我回不去原来的小学,所以在那两年里,我无校可去,成了“爹不疼娘不爱”的小可怜。68年春节前,家长接到通知,上外附小正式宣布关门,将我们那群学生按照“哪里来哪里去”的原则,送回了原先的母校。</p><p class="ql-block">春季开学,回到刚刚复课还在闹革命的课堂,没能系统学到什么东西。老师没有受到应有的尊重,认真授课的老师还会受到不良学生的骚扰;所谓的“黑五类”师生也时不时地遭到本校或外校来“支援”的学生们的批判,教学秩序名存实亡。</p>  <p class="ql-block">唯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小学最后那学期的珠算课。授课的那位老师五十多岁,是“精简编制”时从政府机关下放来的,听说是“地主家的女儿”。所以只要上她的课,我们班的小女生就会看到,老师经常遭到来自校内外毕业班学生的骚扰,甚至是暴力骚扰,我们是敢怒不敢言的,因为只要我们稍有同情的动作就会被阻<span>挠</span>,受到诸如“你立场不稳,想同流合污”的警告。</p><p class="ql-block">有的时候,看到年纪一大把的老师被批斗得头发凌乱,被推倒在地起不来,真是于心不忍。至今想起当年那位珠算老师被斗后,爬起来拍拍衣裤上的灰,嘶哑着嗓子,继续为我们授课的情景就让我心生敬意和愧疚。</p>  <p class="ql-block">如此,我小学毕业时,没有毕业证书,也没有毕业仪式,除了会加减乘除和珠算,外加会写“战鼓咚咚,旌旗飘扬”之类的文章外,其他的就让我汗颜了。我记得在长征中学第一天的第二节课,优雅清瘦的班主任就带进我们班一位老师,介绍说,这位老师姓乐,快乐的乐,教我们数学。</p><p class="ql-block">我们一见到乐老师心就凉了一大截:中等身材,黑衣黑裙都挡不住是个胖子的典型。她的大腿粗得像两根大柱子,那圆滚滚的腰,简直不忍细看,“肯定是好吃懒做,才能胖成这样”,能教好我们吗?那时的我们多少都有点叛逆心理,对自己毫无要求,对老师却品头论足,活脱脱一个个“中二附身”,就像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60年代出品的《没头脑和不高兴》的综合体。</p>  <p class="ql-block">由于是第一天上学,同学之间还不熟悉。上课鈴响后,几个比较强势的调皮鬼,带领着一群男生挤在门口推推搡搡,死活不肯进教室,想给老师来个下马威。没料想我们反被足智多谋的乐老师摆了一道。等我们停止了喧闹,在各自的座位上坐好后,乐老师心平气和地给我们每人发了一张考卷。“今天是我们大家认识的第一天,你们都是从各个小学分配过来的,所以,我要对大家进行一次摸底测验,往后才能按照大家的实际水平安排教学进度。”这位乐老师振振有词,还真是个厉害的角色。</p><p class="ql-block">等我拿到试卷一看,一下子就愣住了,只有一道算术题和一道解方程式勉强会做,其他的什么勾股定理、三角函数等题,我看都看不懂,只好从一开始就放弃审题。最后那道题是让我们画个270°角图,看上去简单,可是我画不出啊。我苦思冥想好一阵子,看到交卷的时间快到了,脑子里灵光一闪,“270°,不就是三个90°相加嘛”,于是我赶紧画了个十字,在三个90°格子里标注了下,就交卷了,没想到要把三个格子外画条弧线串联起来。这也是乐老师网开一面,给我“勉强及格”的“面子福利”。</p>  <p class="ql-block">我从幼儿园起就是个争强好胜的小主,有哪里做得不好,有自已克服不了的困难或缺点,被老师批评,被家长责骂,或没有达到自己的愿望等等,对我来说都是打击,有时还会哭出花样经,拿现在的语言来说,就是有一颗玻璃心。所以我经常会想,“为什么我不是最好的?”这个伪命题。中学开学第一天的“学渣事件”,让我每次回想起来还有点心痛,觉得这一人生污点有点擦不掉啊。</p><p class="ql-block">长征中学在我的学海生涯里只是短短的一程。第一学期,我在六班担任临时召集人;第二学期,班主任生孩子去了,全班被拆散并到其他10个班级去了;我和另外五个同学被“近水楼台先得月”的贺老师直接挑选到了5班,和那些生活在西江湾路同心路区域的同学“为伍”;然后不到一学期,我们又接到通知说,整所学校师生全部要并入大名鼎鼎的新沪中学。</p>  <p class="ql-block">常言道,“红军长征两万五”,可我学生时代的长征中学却“活不过”三百天。如今,我的长征中学像只小舟早已在学海中沉没,但它留给我的不是一个简单的名称,而是人生路上永不懈怠的警钟,“锤炼、夯实”着我前行路上的每一个脚印。</p><p class="ql-block">乐老师“赐”给我的那顶学渣“桂冠”确实刺激了我一阵子,也增加了我早日脱离“玻璃心”,养成一颗大心脏的信心和勇气。在随后的日子里,我“化悲愤为力量”,积极乐观地面对学业上的挑战和挫折,在乐老师循序渐进的“击打”下,迎头赶超,终于在长征中学“末世”来临之际,完成了从“学渣”到“学霸”的蜕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