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访吴山:八载归客的烟水重逢

易禧外婆

<p class="ql-block">吴山于我,曾是掌心的纹路般熟稔。那些年在主城区的日子,晨跑的鞋印、傍晚的晚风、周末随手拍的晚霞,都与这座不高的山缠绕在一起。后来搬离主城区,连在国外陪读的四年,一晃竟是八年未曾来过这里。今日进城办事,我选择在吴山广场下地铁,为的就是与吴山赴一场隔了时光的约。</p> 雨路旧识:石阶上的时光褶皱 <p class="ql-block">天是压得低低的灰,雨丝细得像蛛丝,沾在睫毛上便化了。山脚下的牌坊还是老样子。我沿着近邻河坊街的山路上山,这是通往城隍阁唯一一条能开车的山道。</p> <p class="ql-block">拾级而上的路,脚感竟没半点生疏。青石板被岁月磨得发亮,缝隙里嵌着经年的落叶,雨一淋,散出些潮湿的草木香。记得从前总嫌这坡“不够爬”,八年后再来,竟觉得这缓缓的上行比当年更从容。这也许得益于最近每天早上都和侄子爬临平山的缘故。</p> <p class="ql-block">没走多久,便见着上八眼井。井台是青石雕的,八个井口像八个圆睁的眼睛,映着灰蒙蒙的天。以前就听说过,这井是南宋时凿的,当年百姓怕井水不够用,便一口气挖了八个井口,“一井八眼,共饮一泉”,后来成了山下人家的救命井。有年大旱,别处的井都干了,就这八眼井还冒着清水,百姓提着木桶排着队,井台上的脚步声能从清晨响到月上树梢。如今井水虽不再供饮用,但这八口井却成了山的“记忆罐”,井壁上的水痕,都是岁月浸过的印子。</p> <p class="ql-block">离八眼井百余步,便是粮道山26号。灰墙黛瓦的老建筑,门楣上挂着“历史保护建筑”的木牌,雨水顺着瓦当滴下来,在门前的青石板上砸出小小的水花。关于这个26号我听到过两种说法,一说这房子原是清末的粮道署旧址,当年管着杭州府的粮食调配;另一说,26号又名乔华堂,原为杭州名医王氏的产业。我从来没有考证过,只知道我路过多次,它总是大门紧闭。</p> 烟雨中的行吟:草木与建筑的私语 <p class="ql-block">雨渐渐密了些,打在树叶上沙沙响。山路两旁的灌木比从前茂了,枸骨的红果藏在绿叶间,像撒了把碎红宝石;野蔷薇的藤蔓缠在石墙上,白色的花瓣沾着雨珠,倒比晴天时更显清丽。有几只麻雀蹦跳在石阶上,见人来也不躲,只是歪着头看,雨丝落在它们油亮的羽毛上,像披了层薄纱。</p> <p class="ql-block">很快我就到了“吴山大观”平台。这个平台是城隍阁入口,在平台北面高耸着用浙江青田石砌的照壁,该照壁长17米,高3米,雕刻有“吴山大关”四个苍劲有力的字。在平台的南面,城隍阁景区入口处,还有一幅长27米、高6米的花岗岩浮雕壁饰,名叫《吴山风情图》。</p> 城隍阁:雨幕里的古今对话 <p class="ql-block">刚走到城隍阁的台阶下,雨突然大了。豆大的雨珠砸在伞面上,噼里啪啦地响,像是老天爷怕我看得不够仔细,特意换了个“特写镜头”。我笑着收了伞,躲进阁前的廊下 --这雨来得巧,刚好让我能慢慢打量这座阔别八年的“老熟人”。</p> <p class="ql-block">位于吴山之巅城隍阁是吴山地标性建筑之一。</p> <p class="ql-block">说到城隍阁,就不得不提城隍阁的镇阁之宝《南宋杭城风情图》,这幅图就展示在城隍阁的一楼,也是我每次必定驻足的地方。</p> <p class="ql-block">以三维空间的大型立体硬木彩塑画《南宋杭城风情图》,整幅作品长31.5米,高3.65米,深2米,它以杭州历史上最辉煌的南宋为时代和社会背景,再现了当时作为京城首都临安府的皇城宫阙、官署民舍、街巷河桥、店铺瓦子、庙塔园墅以及社会各阶层的日常生活和文化场景,里面有3500多各个当时装束的人物和1000多座房屋建筑,曾在中国工艺美术品“百花奖”评比中荣获优秀创作设计一等奖。</p> <p class="ql-block">看完一楼展厅,我直接乘电梯上了三楼。电梯门一开,迎面而来的是带着雨味的风。那是久违了的令人舒适的凉风。三楼的平台是开放式的,围着朱红色的栏杆,站在这里,整个西湖都铺在眼前。</p> 雨西湖:水墨长卷里的城与湖 <p class="ql-block">雨还在下,雾比刚才更浓了。西湖像被一块巨大的白纱罩着,湖面泛着淡淡的灰蓝,远处的苏堤、白堤变成了两道模糊的绿线,湖心亭和三潭印月像是浮在雾里的小岛,若隐若现。</p> <p class="ql-block">湖周围的建筑,也被雨雾晕成了水墨。</p> <p class="ql-block">雷峰塔的金顶在雾里闪着微弱的光,像颗藏在云里的星星,宝石山的保俶塔,塔身是青灰色的,和山的颜色融在一起,只露出个尖尖的顶,山下的房子,红的瓦、白的墙,被雨打湿后更显鲜亮,却又被雾拉得很远,像是贴在画纸上的剪纸。</p> <p class="ql-block">风裹着雨丝吹在脸上,凉丝丝的。我靠着栏杆,想起八年前的一个晴天,也是在这里,我和朋友一起看日落--那时的西湖是金红色的,湖面像铺了层碎金子,雷峰塔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湖面上。如今雨雾里的西湖,没有了晴天的明艳,却多了几分温柔的朦胧,像是把所有的热闹都藏进了雾里,只留一份安静的念想。</p> <p class="ql-block">有个老人拿着相机,在平台的另一头拍照。他戴着老花镜,镜头上沾着雨珠,却不在意,只是慢慢调整角度,嘴里念叨着:“这雨好啊,拍出来有韵味。”我凑过去看他的相机屏幕,雨雾里的西湖像幅水墨画,没有清晰的线条,只有淡淡的色块,却比晴天的照片更有味道。老人说他住在附近,几乎每天都来,“晴天看湖的清,雨天看湖的柔,各有各的好”。是啊,一座湖的美,从不是只有一种模样;就像一座山的记忆,也不是只有晴天的阳光,还有雨天的雨丝,和那些藏在雨丝里的重逢。</p> 阁的故事:时光里的守望者 <p class="ql-block">站在三楼的平台上,看着城隍阁的飞檐在雨雾里舒展,突然当年上山时听到过这样一句话:“这阁,不是建来好看的,是建来‘镇’着这方水土的。”</p> <p class="ql-block">城隍阁的历史,比我想象的更久。最早的城隍阁,建于南宋绍兴年间,那时吴山是杭州的“城中山”,百姓在山上建了城隍庙,后来又在庙旁建了楼阁,取名“城隍阁”。南宋的杭州是都城,城隍阁成了百姓祈福的地方,每逢初一十五,山上挤满了人,香火缭绕,钟声能传到城里的每个角落。后来朝代更迭,城隍阁毁了又建,建了又毁,最近的一次重建是1998 年。</p> <p class="ql-block">据说1998年重建时,工匠们特意保留了老阁的“魂”,比如阁的高度,和老阁差不多;比如檐角的风铃,是仿照清代的样式做的;比如阁里的木柱,用的是南方的楠木,结实耐用,能经得住岁月的风雨。</p> <p class="ql-block">雨渐渐小了,我走出城隍阁,沿着原路下山。青石板上的雨珠滚进缝隙,留下湿漉漉的痕迹,老香樟树的叶子上还沾着雨,风一吹,便滴下几滴雨来,落在我的肩上。</p> <p class="ql-block">我回望城隍阁,突然想到曾在那里看到过的一句话:“城隍阁是吴山的眼睛,看着我们的城,看着我们的湖。”</p> <p class="ql-block">我觉得,虽然许久没来,但这座阁,这座山,从来都不是“我的”记忆,而是一代又一代人的念想。八年前,我在这里留下脚印;八年后,我回来拾起记忆,或许再过八年,我还会拄着拐棍再来这里,听城隍阁的故事,看雨雾里的西湖。</p> <p class="ql-block">雨停了,天慢慢亮了些。我坐进出租车去八卦田,回头看吴山一青灰色的山影里,城隍阁的飞檐像一只展翅的鸟,守着山下的城,守着眼前的湖,也守着那些藏在时光里的,次次重逢。</p> <p class="ql-block">原来有些地方,不管走多远,不管隔多久,只要你回来,它就会用最熟悉的模样,拥抱你,就像吴山,就像城隍阁,就像这场雨雾里的重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