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篇号:5879152 <p class="ql-block"> 九月三日,原本是个好日子,我放下手中画笔,准备一心一意在家观看9.3阅兵。然而,一大早,我突想起办理公交卡之事,竟鬼使神差地立起身来,匆匆忙忙直奔市政服务中心而去。我想利用时间差,快去快回,不耽误看阅兵。</p><p class="ql-block"> 事情很快办完,归途上,脑子里惦记着阅兵式的进行曲,脚下却不知被何物一绊,整个人便如断了线的木偶般向前扑去。眼见得路旁花岗岩石球迫近眉睫,害怕脑袋被撞,右手本能一撑,只听“咔嚓”一声,似枯枝折断般清脆,我便知大事不妙。</p><p class="ql-block"> 那一刻,所谓的“眼前一黑”果真有了真实体验。我坐在地上,约莫足足有十分钟光景,世界是一片嗡鸣的黑暗,冷汗自每个毛孔里钻出来,竟将衬衫都湿透了。裤兜里的手机不知飞向何处,还是好心路人帮忙寻回。待神智稍清,以左手遍摸周身,幸而除了右上臂如撕裂般疼痛外,其余部件倒还完整。</p><p class="ql-block"> 出租车驶往医院的路上,我倚窗看见外面秋阳尚好,云朵如絮,而我的右臂却已不成形状。来到医院,急诊、挂号、缴费、拍片。X光片子上,肱骨近端碎作数段,白森森如破碎的瓷器。急诊科医生指着X光片道:“须得手术了。”这话说得平静,在我听来却如惊雷。</p><p class="ql-block"> 于是住院,消炎,止痛,冷敷,等待右臂肿胀消退再择期手术。这期间,我的手臂被固定着,成了身体上一个陌生的部分,一个多余的累赘。夜深时,疼得睡不着,便看窗外明月缓缓划过天际,想着人原来如此脆弱,一绊之下,便坠入另一个世界。</p><p class="ql-block"> 九月八日,手术之前日。医生术前谈话,列出两个治疗方案:或是将破碎骨头一一修复;或是整个置换。前者若成,功能可望恢复,但手术难度极大且有风险;后者稳妥,但此后这手臂便再非原装。</p><p class="ql-block"> 医患之间的相互信任是手术成功的关键。作为患者,临时将自己的生命托付给医生,应该是病人对医生最大的信任。我与妻子踌躇再三,终究选择信任医生,并听医生建议,做肱骨骨折切开复位内固定术。</p><p class="ql-block"> 人总是愿意相信能够复旧如初的,尽管明知世上少有这般便宜事。</p><p class="ql-block"> 躺在病床上,望着白发苍苍的妈妈焦急的身影,看着忧心忡忡的妻子担忧的眼神,想着鲐背之年的老岳父在家的牵挂,还有包括女儿在内的一大堆亲人浓得化不开的关爱,我明白,此时的我必须要坚强起来,更需要面带微笑,唱着《国际歌》去奔赴惨烈的战场。</p> <p class="ql-block"> 九月九日,星期二。晨光透过病房的纱帘时,我便知道,这一日终是来了。九点钟整,手术室的护工推着转运床来到病房门前,先是核对了姓名生辰,又与值班护士细细交接文书。流程严谨得似一场仪式,倒叫我原本惶惶的心绪稍稍安定了些。</p><p class="ql-block"> 常州市第一人民医院是一所三级甲等医院,每年大大小小手术要做八万例。护工一面推着我,一面如数家珍:我将去的2号楼三四两层楼里藏着功能不一的十六间手术室,每日百余台手术在此完成。言语间颇有自豪,仿佛在诉说一座不为人知的战场和鲜为人知的壮举。</p><p class="ql-block"> 我先是被推进手术室的术前消毒区里,放眼望去,竟有十数人早已静候于此。男女老少各有伤痛,却都沉默着,安静地等待着,唯有数名护士在病人间穿梭着,紧锣密鼓地流水作业。</p><p class="ql-block"> 轮到我时,护士例行公事又程序化喊:“姓名,年龄,以前得过什么病?有药物过敏吗?”</p><p class="ql-block"> “验明正身”过后,护士开始更换针头,挂上手术间编号,一切行云流水。我忽然想起早年参观过的印刷作坊,活字排版也是这般井然有序,只不过这里排列的是鲜活的人生。</p><p class="ql-block"> 大概在消毒区等待了半个时辰,我被推进了二号手术间,无影灯下,只见四五位身着深绿色手术衣的麻醉医生正忙碌着。他们都戴着口罩,唯见眉目青涩,眼神却专注得很。一位资深麻醉师走到我面前,将氧气面罩轻覆我口鼻,柔声安慰嘱咐:“轻轻呼吸就好。”才吸得两口气,便觉身子一轻,仿佛跌进云絮之中,世间万物霎时远去。</p><p class="ql-block"> 手术当天,已是某企业董事长的妻弟专程驱车赶来。手术室外,一大堆亲人们焦急地仰首望着门口上方的电子屏。那屏幕上周而复始地滚动着病人姓名与“手术中”或“苏醒中”的字样,偏偏不见我的踪迹。时钟滴答,每一响都敲在亲人们心上。四个时辰的光景,于他们怕是比四载还要漫长。</p><p class="ql-block"> 而我却在深海般的沉睡中漂泊。恍惚间似有人遥遥呼唤,要我眨眼、点头、发声。这些指令简单得很,执行起来却费力异常,仿佛魂魄尚未完全归位。等到终于被推出手术室,见到亲人们面容的刹那,才觉真正回到了人间。</p><p class="ql-block"> 此时耳边传来主刀医生轻叹:“手术非常成功完美。”主刀医生声音里的欣喜与自信,真切得仿佛是自己亲人。</p><p class="ql-block"> 彻底醒来时,已是两小时后。麻药渐退,疼痛如期而至。然而惊奇的是,术后四小时,我竟在妻子搀扶下,下地慢慢行走,踩着虚软的步子,看窗外暮色初临,恍若隔世。原来人的身体这般脆弱,又这般坚韧;现代医术如此精妙,对我帮助也极大,但做完手术之后,终究需要肉体凡胎自个儿挣扎着复元。</p><p class="ql-block"> 这一日的所见所闻,仿佛悟得:生命原是无数偶然中的必然,而在那十六间手术室里,正日日夜夜上演着医生与死神交手的温情故事。</p> <p class="ql-block"> 此后一周,我成了医院的常住客。每日里,妹妹天天陪伴着我;侄女手捧鲜花,领着儿子,也捎来了她父母的问候;大舅哥得知我住院开刀,心急如焚,马上陪同嫂子送来了他们一家人的安慰祝福;老年大学也有师生看望鼓励;护士们来来去去,针药递送不断,而妻子朝夕相伴,喂饭擦身,无微不至。夜间她蜷在陪护椅上睡觉,姿势想必极不舒服,却从不言苦。我午夜痛得醒来,见她睡得正熟,呼吸轻微,竟比我这病人还要身心疲惫,心下便涌起心疼的滋味。</p><p class="ql-block"> 邻床是位中年人,骑电瓶车摔倒,左臂、左肩胛骨,左肋骨等多处骨折,懊悔那天不该骑电动车。我宽慰他道:“这都是命运暗中拨弄机关所致,偶然中的必然。”</p><p class="ql-block"> 我自己何尝不在感受人生无常呢?</p> <p class="ql-block"> 出院那日,阳光依旧明媚。我的右臂缠着绷带,挂在胸前,像个特别的勋章。回头望望医院的大门,忽然觉得人生何处不历险,而此次险中,倒窥见了许多平日忽略的风景:医护者的仁心,路人的善意,亲人的关爱,还有相濡以沫的妻子那份沉甸甸的情真意切。</p><p class="ql-block"> 马路上照样车流如织,妹妹妹夫开车来接我回家。我小心翼翼地走着,每一步都踏得结实。原来人经历过坠落,才更懂得行走的珍贵;尝过破碎的滋味,方知完整的幸福。这场历险,终究教给了我些什么。</p><p class="ql-block"> 手术后的第十天,我写下这些文字,我甚至更想把“白衣天使的仁心,是将每个陌生人都当作亲人的担当;而亲人的爱,是让脆弱肉身敢于面对风雨的永恒力量”的深刻感悟写进我的心里。</p><p class="ql-block"> 借此机会,让我深深感谢人民的好医生、常州市第一人民医院创伤中心、医术精湛的黄智慧和马文明两位主任医师;深深感谢护士团队的细心照料;深深感谢骨科主任,李欢博士的巨大帮助;深深感谢全体家人的陪伴与关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