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晨光熹微时,我总会想起奶奶那双裹过的小脚踏在泥土上的细碎声响。鸡鸣破晓,薄雾还缠绵在瓦檐,灶屋里已传来铁钩碰着灶膛的叮当声。竹帚扫过地面的“沙沙”声,如春蚕食叶,绵长地渗进我的童年梦境。</p><p class="ql-block">奶奶扫地极有章法。先洒清水,待地微润而不泥泞时,执竹帚轻扫。尘土驯服地聚作一堆,不起不落。她弯腰的姿势像老柳迎风,身体前倾,膝微曲,扫帚在她手中仿佛有了灵性,知所进退,懂所始终。</p><p class="ql-block">“扫地亦是扫心。”奶奶的絮语穿过岁月,在我年岁渐长时才品出真味。农村的泥地极易积灰,一日不扫,脚印便如蝇头小楷密密书写故事。扫与不扫,皆是一场与灰尘无休止的谈判。爸爸每日用长杆鸡毛掸子清理梁角蛛网,一家人在日复一日的清扫中,守护着家的清明。</p> <p class="ql-block">长大后,我自然接过这把竹帚。妈妈在地里劳作,我便学着奶奶的样子洒扫庭除。从土泥地到水泥地,再到瓷砖地,同窗笑我洁癖,他们不知每个清扫动作里都藏着我的童年晨曦。</p><p class="ql-block">成家后,婆婆笑我过于勤勉。我拉她立于晨光中,看尘埃在光束里浮沉:“这便是我们日日呼吸的。”次日清晨,她已将地板擦得能照见人影。</p><p class="ql-block">在办公室,我将迷你扫帚赠予请教效率秘诀的后辈。众人哄笑间,唯他若有所思。后来听说他成了部门里最擅整理的人。</p><p class="ql-block">女儿则在我们的言传身教中,成了“收纳女王”。她的衣柜分类有序,房间永远整洁,让同窗称奇。</p> <p class="ql-block">如今老屋虽已不在,但每次回娘家,我仍会执起扫帚。在扫地的沙沙声中,恍惚看见奶奶站在雾的那头,倾着身,柳枝般的背影在晨曦中微微摇晃。</p><p class="ql-block">原来扫地真是在扫心。尘灰起落间,扫去的是浮躁,留下的是清明;扫去的是杂乱,沉淀的是心安。一把扫帚,扫过四代人的光阴,在看似无意义的重复中,扫出了一条通向内心的路径。那些日复一日的洒扫,最终都在告诉我们:生活的本质,不在远方的喧嚣,而在当下这一帚一扫的从容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