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小说•风水大师失踪之谜

飞扬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0px;">文/飞扬</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2, 126, 251);">  盛夏的狮山村,李子坠枝压弯了竹筐,樱桃汁浸染了山民的粗布帕。河风裹挟着瓜果香气,绕过洗衣姑娘的蓝布裙角轻轻旋舞。朱家发蹲在自留地里拔最后一丛草,还没来得及蹭掉指尖的泥,就匆忙跑向猪圈——往常这个时候,父亲朱通天该扛着罗盘从外乡回来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2, 126, 251);"> 可这一次,父亲出门看地已逾四十天,连个捎信的人都没有。他摸出怀里那皱巴巴的烟纸,卷了半根旱烟,打火机咔哒了三下才点燃。烟圈缓缓飘向院角的老梨树,他却不禁想起父亲临走前反复摩挲罗盘底座的模样,那双生满老茧的手在夕阳下泛着暗黄的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2, 126, 251);"> 朱通天今年五十有五,总爱压低遮阳帽檐,说话惜字如金,却是方圆百里最受人信赖的风水师。寻常农户请他看宅基地,生怕冲撞了灶神;城里老板邀他寻阴宅,盼着保佑子孙财运。唯独朱家发清楚,父亲常在深夜对着一幅泛黄的图纸叹息——那是祖父坟地的风水图。左有“牛头滚”山,右侧却无护砂,按父亲的说法,“这地方养不出读书人,咱家世世代代只能刨土过日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2, 126, 251);"> 报案那天,县刑侦大队的杨警官正就着卷宗啃馒头。听完朱家发的叙述,杨警官将剩下的馒头渣扫进纸篓:“失踪四十天,必须立案调查。”杨警官带着申警官先后跑了狮山村五十三趟,访遍所有相关人,查遍“天网工程”“雪亮工程”及民用监控,动用了一切侦查手段。直至第八个月,才从朱家发的二叔朱通文口中,撬出一个蹊跷的细节。</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  朱通文是狮山村希望小学的校长,民办教师转正那年,特意请大哥朱通天来看过学校朝向。可最近半个月,他总在批改作业时听见狮山方向传来敲石声,夜响昼停。狮山位于村西三里地,满山松树下尽是老坟,可追溯至清朝。</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 “这阵子没人家办丧事,怎会有人半夜凿石?”朱通文越想越不安,周末索性提着柴刀进了山。在荆棘丛中发现一座新坟,墓碑光秃秃的,连个名字都未刻。下山时撞见朱通天,他递烟过去,问:“哥,狮山上那座无字碑,是你看的地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 朱通天没接烟,帽檐遮着脸,只丢下一句“不知道”,便径直下山。帆布包里的罗盘哐当一响,那声音硌在朱通文心里,让他彻夜难眠。</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 就在当晚,他梦见去世五十年的祖父。祖父站在一片黑松林中,说“新家没路,你得帮我修”。他惊出一身冷汗,摸黑翻出祖父的坟契——祖父葬在外县青龙岭深山中,左有青龙环抱,右有白象山护砂,怎会“搬了新家”?</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 次日清晨,他骑着摩托车赶往青龙岭。果然,祖父坟头有一个直径一米的窟窿,泥土是新翻的,草皮也是后来铺上的。他将手指插进土里,只触到一片冰凉的虚软。</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 更糟的事情接踵而至。教育局贾爱国局长突然找他谈话,将一份超生举报材料拍在桌上——他十四岁的小儿子朱晓聪,一直寄养在外县妹妹家。除了自家人,唯有朱通天知晓此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 “肯定是他告的!”朱通文将举报信撕得粉碎,想起前阵子撞见朱通天与贾局长在镇上的饭馆喝酒,贾局长递烟时那副热络模样。贾局长心里清楚,但绝不会透露揭发人实为副校长。朱通文最终因超生被开除公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 灾祸并未停止。第二年,朱通文的长子朱智能骑三轮摩托车收苞谷时,翻下山沟,不治身亡。第三年,朱晓聪在烧烤摊与人争抢座位,捅伤他人,对方抢救无效死亡,他被判有期徒刑十一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 接连遭受开除公职、长子丧生、幼子入狱三重打击,朱通文无数次思索根源何在?他试图找出答案!突然想起狮山那座无字碑,想起祖父的托梦——这一切,必定是朱通天迁坟所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 他愤恨至极,咬牙切齿,对朱通天恨入骨髓,决心报复。他找到任应放时,对方正在工地指挥吊车。十年前任应放欠下赌债,是朱通文借了他八万,还把学校的修缮工程交给他做。如今任应放已成千万身家的老板,听朱通文说完,将茶杯重重一放:“哥,你帮过我,这事我管。”</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 两人在工地板房内密谋三个夜晚。第四天清早,任应放大腿一拍:“我侄子任春,是精神病人,胆子大,什么事都敢做。上次发病还砸过派出所玻璃,没人敢追究。”</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  计划定在八月十五。任应放让工人杨宝强去找朱通天,谎称“贾局长想在青龙岭选块地,给老母亲迁坟,请他去看看”。杨宝强有些发怵:“朱大师眼睛毒,会不会看出什么?”任应放塞给他五百块钱:“你就说贾局长特意交代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 那天清晨,朱通天揣着罗盘登上杨宝强的三轮车。任春蹲在车斗里。任应放给了他半斤散装白酒和两百元钱,说:“在山上找个机会,把朱老头子做了,回来给你钱和好吃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 青龙岭上松林密布,杨宝强将车停在山口,说“贾局长还没到,您先往前走走?”朱通天未起疑,握着罗盘往山坡上行去。刚绕过一株老松树,便听见身后脚步声骤响。</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 他回头刹那,任春举着石头冲来,浓重酒气喷在他脸上。哐当一声,罗盘坠地,指针转了两圈,稳稳停在“凶”位。</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 办案区审讯室内,任应放梗着脖子嚷道:“我认识不少律师,懂法!任春是精神病,他杀人不犯法!”杨警官平静注视着他:“你们是共同犯罪。任春存在客观违法阻却事由,不负刑事责任,你有违法阻却事由吗?凭什么认为自己无罪?当然,你可以认罪认罚,争取宽大处理,立功也能减刑。”任应放脸色忽青忽白,手指抠紧桌缝。心想:共同犯罪中,任春是实行犯,自己仅是教唆犯。依共犯从属性原理,主犯任春无罪,从犯自然也无罪!这些刑警未必精通法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 任应放重金聘请两位最信任的大律师作无罪辩护,承诺辩护费五百万元。但两位律师了解案情后,均不敢收下巨款,并告知他:预谋杀人可能面临死刑,立功是最好选择。他陷入极度矛盾:贾爱国局长给过他诸多项目,是大恩人,他已十次回报贾局长共计百万元。若揭发贾局长,便是忘恩负义之徒;但不立功,便是死路一条!在看守所经历十余天的内心挣扎,他最终向杨警官揭发了贾局长。</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 后来,贾爱国的副县长公示被撤销,纪委从其家中搜出三本受贿账册。朱家发在青龙岭的灌木丛中寻回父亲的罗盘,底座上“通天”二字已被血染成深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 朱通文出狱后,径直前往狮山平掉了那座无字碑坟。他独立空地,遥望青龙岭方向,风卷松针落于脚边。直至这一刻,他才真正明白,自己从未读懂过大哥的心。</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