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落思长

翔子

暮色四合时，秋雨终于如约而至，没有惊雷的预告，也无狂风的裹挟，就那样悄然漫过窗棂，给渐凉的傍晚笼上一层朦胧的水汽。我倚在书房的窗前，指尖裹着白瓷茶杯的温意，目光越过窗台上半枯的文竹，飘向被雨雾浸润的庭院。

雨丝起初极细，像谁用银线轻轻抖落，一丝一缕垂坠在青灰色的瓦檐上，又顺着瓦当边缘凝成细碎的水珠，无声坠入地面的青砖缝里。远处的梧桐树影在雨雾中晕成模糊的墨色，叶片上积着的雨珠顺着叶脉滚落，打在阶前的陶罐上，发出“嗒、嗒”的轻响，仿佛时光在耳边缓缓踱步。天地间像是被这雨织起一帘薄纱，把喧嚣都隔在纱外，只留满室的静。

忽然，雨声骤然转急，“哗哗”的声响如潮水漫过堤岸，原本细密的雨丝变成了倾盆而下的雨帘，砸在玻璃窗上，溅起一片细碎的水花。檐角垂下的雨线密集如珠帘，千万滴雨珠像是从天穹倾泻的明珠，争先恐后地撞击着院中的青石板，溅起半尺高的水雾，在暮色里泛着细碎的银光。这骤雨像是谁憋了许久的心事，终于决堤倾泻，我的思绪也跟着翻涌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雨声渐渐疏了，又变回起初的絮絮低语。我垂首望着杯中，原本袅袅升起的白烟早已消散在微寒的空气里，茶水也凉得沁手。指尖摩挲着杯壁的细纹，那些被雨打湿的往事却愈发清晰。

秋雨，总在凉意渐浓时分，把往事与离情织成最缠绵的网，网住屋檐下无言的相望，网住披风上粗糙的暖意，网住那句如雨滴般清亮的话语，但最终，它只网住一个我，让我独自在时光的角落，一遍遍打捞那些被雨打湿的过往。

雨还在落，只是更轻了，雨水顺着瓦檐滴落，每一声“嗒”都像敲在心上，凿出的痕迹在无声地扩大。凉意从窗缝钻进来，裹着潮湿的桂花香，反复临摹着那个藏在心底的姓名。我起身推开窗，伸手接住一滴雨，凉意顺着指尖蔓延到心口，那些没说出口的牵挂、没寄出去的书信，都像这檐角的雨滴，在某个角落将息未息，徘徊不去。

远处的路灯亮了，昏黄的光透过雨雾洒在地面，映出一片晃动的光斑。我重新捧起凉透的茶，望着窗外渐小的雨丝，忽然明白，这秋雨织就的从来不是网，而是绵长的思念，它把过往都妥帖收藏，在每个雨落的黄昏，让我能静静打捞那些带着温意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