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庚桑楚》中南荣趎向老子求教“卫生之经”——护养生命的道理。老子和他谈到了婴儿，其中有这样两段话：</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儿子终日嗥而嗌不嗄，和之至也；终日握而手不掜，共其德也；终日视而日不瞚，偏不在外也。”</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儿子动不知所为，行不知所之，身若槁木之枝而心若死灰。”</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婴儿整天号哭而喉咙不沙哑，整天握拳而双手不蜷曲，整天瞪眼而目不转动，行动时不知要做什么，走路时不知要去哪里，身若槁木，心若死灰。在庄子看来，婴儿的这种自然而为、至柔至和、无执无碍、内敛纯一、无意无识、自由自在就是最好的“卫生之经”。</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养生的关键在于养神，养神的关键在于保守纯和之气，“壹其性，养其气，合其德”。什么人最能保守纯和之气？当然是婴儿。婴儿如未经雕琢的璞玉，天然淳朴；他未经社会浸染和打磨，无忧无虑；他看人待物不用心智，天真烂漫；他也有喜怒哀乐，但更多出于生命本能，而非外在影响。庄子说婴儿身若槁木、心若死灰，似乎不可理喻，其实这正是道家所追求的忘却自我、顺应自然、无知无觉、心境澄明的境界。</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婴儿虽美好，但人不可能永远处于婴儿状态。人总要长大，总要接受社会的熏染和外界的干扰。韩寒在《杯中窥人》中用一团干布隐喻人成长中的沉浮和人性的沦落。而庄子以婴儿作喻，其实在提倡一种养生之道和生命智慧：在复杂社会中保持婴儿般的天真与纯朴，保持内心的澄明与干净，减少对外的依赖，减少内在的消耗，顺应天地规律，像婴儿那样活得自然、活得纯粹、活得有趣。韩寒谈的是人性，庄子谈的是养生，话题看似有异其实都归于人的生命状态。在我看来，若想避免成为韩寒笔下那块最终沉入杯底的干布，就要像庄子说的那样像个婴儿般活着。</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孟子曰：“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也。”孟子的“赤子之心”与庄子的“婴儿”似有相通之处。张允和评价沈从文“不折不从，星斗其文，亦慈亦让，赤子其人。”静观从文先生年老时的照片，其神情真有婴儿般的天真烂漫。我想，从文先生饱经忧患却能活到八十六岁高龄，与他婴儿般至柔至和的性格或许有关。时常看到一些宣传百岁老人的报道，“老顽童”似乎是他们的共有“标签”，这不就是像个婴儿般活着吗？</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婴儿般的天真，如今是个奢侈的话题。且不谈成年人，那些稚气未脱的孩童在现代教育的打磨下一个个不都成了像模像样的“大人”。连罗大佑的歌中都唱道：“什么时候才能像高年级的同学，有张成熟与长大的脸。”成年人唱着“盼望长大的童年”，与其说是对童年的怀念，不如说是对孤单童年的倾诉。年少时盼望快快长大，而长大后却发现成年人的世界一点都不好玩，于是又用余生去怀念童年。其实，与其怀念不如践行，在成年人的皮囊内长存一颗婴儿般的心灵：天真、纯粹、好奇、自由。</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谁不梦想回到婴儿，让生命重活一次，但过去了终究过去了。人生的起点是婴儿，而尼采笔下“超人”的归宿是婴儿，这又给我们怎样的启示。或许，我们终其一生就应该像个婴儿活着。</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9月19日晨初稿于澜湾书房）</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