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开

三戒

彼岸花开

那一日出门办事，秋雨绵绵，正好在解放公园附近，许久未逛了，明知此季节，荷花已凋而秋色尚浅，还是走了进去。夏秋之交，多晴雨相间，晴则闷热如盛夏，雨则清凉舒适。很久未曾体验过雨中漫步，享受着久违的清新凉意时，雨后黄昏迷离了我的心境，在比盛夏更早到来的斜阳暮色中，漫天乌云，却被夕阳撕开了一道缺口，居然有灿烂晚霞。看到池塘里叶子日渐枯黄，花只残影的荷花，再看林下草地中盛开的彼岸花，想到刚过去的中元节残留于街头小巷纸钱灼烧过的痕迹，不由涌起一股莫名的惆怅。游人不多，看到林下花，几位过路的年轻人没有停下脚步，但是话题瞬间转移到了花名上，没有一个人说对，最接近的一个说到了佛教中的什么曼，一人就势说出：曼陀罗，其余人皆附和说是，然后一笑而过。我继续拍照，也没有纠错。

在城市的公园里，这种一般种植于林下草坪中的植物，本名应该叫红花石蒜，是东亚特有属，又称曼珠沙华、石蒜、老鸦蒜、龙爪花、蟑螂花、两生花、幽灵花、舍子花。它那异常妖艳的红色龙爪形花瓣，在伸出地面的长长茎杆顶端绽放，如假睫毛般弯弯的长长的花蕊伸展时吸引到游人赏拍。花未开之前，它煙没在林下的沿阶草麦冬草草丛中，不显山露水，不引人关注，所以虽年年赏拍，但我从未注意到过它的叶子长什么样。花谢之后，茎杆消失，营养储存在如蒜头般的球茎中，来年再生叶开花。

彼岸花鳞茎有微毒，但含有石蒜碱、伪石蒜碱、多花水仙碱、力可拉敏、加兰他敏等十多种生物碱，有解毒、祛痰、利尿、催吐、杀虫等功效，主治咽喉肿痛、痈肿疮毒、瘰疬、肾炎水肿、毒蛇咬伤等症。此外石蒜碱还具有一定的抗癌活性，能抗炎、解热、镇静及催吐，加兰他敏和力可拉敏可治疗小儿麻痹症。

　　如此艳丽且有药效的植物，由于其盛开于被称为鬼月的阴历七月，中元时节，其花叶不相见的植物特性，再加上宗教的某些传说，就成为了冥界四花之一——彼岸花，这个名字听上去就显得飘渺而神秘，继而就成为了不祥之花，禁忌之花。

在彼岸花的传说中，两个分别叫做“彼”和“岸”的情人，虽然他们心心相惜，互相倾慕，不知何故，不知是谁规定他们两个永不能相见，有一天，他们不顾规定，偷偷相见，被天庭惩罚，将他们变成一株花的花朵和叶子，并诅咒这花：有花不见叶，叶生不见花，生生世世，花叶两相错。这个故事比牛郎和织女更惨，因为他们年年七夕还可相会，有喜鹊搭桥，不收过桥费。另外一个名字—曼殊沙华的传说，大同小异，“曼殊”和“沙华”取代了彼和岸成为了传说的主人公。

　　这是我第一次雨后拍彼岸花，秋雨粘在花瓣及花蕊上，格外的楚楚动人，整理照片时，突然就多了些想法—不知道在唐宋诗人的笔下，是如何描述彼岸花的。

查询，寥寥数首，似乎这个起源于宗教传说中的花朵，没有引来大诗人的关注。意外发现，这个花还有一个名字--金灯花，因花大而艳丽，如同古代舒展的铜灯，又因为花茎亭亭，花须舒展，如同灯盘火焰而得名。而中国尚红，以红代表阳气，灵魂，热烈。所以最初和佛教的鬼域冥界并不相干，而是和中国古老的道教相关，而那时的道家信仰，崇尚神仙和长生，并没有后来所谓幽冥隔世的凄艳鬼魅。

宋代晏殊、杨万里等名家以金灯花为题均有诗作，杨万里的：花须为饭露为浆，黑雾玄霜剪薄裳。飞绕金灯来又去，不知能有几多香。描述的就是薄如蝉翼的黑蝴蝶流连在花丛中，和明艳的金灯花形成了视觉上的浓厚美感，完全没有悲伤之感。

从纯正的传统和古典意义上来讲，金灯玉柱似灯明，金灯花恰恰是一种明丽和希望。

　　佛经说：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在佛教看来，此花是天界之花，象征玄妙神圣的超脱境界，是圣洁的象征。奇怪的是，都是花叶不相见，白色的石蒜被视为纯洁与超脱的象征，黄色的石蒜叫做稻草石蒜，象征着希望及纯粹之爱。只是不知何时何因，这红得妖艳的花开始与黄泉、冥界关联，被视为“地狱花”或“接引之花”，象征生死界限。

看到一句禅语：“彼岸花开的不是花，是觉悟”。那红艳的花朵，无声的诉说着关于生命、关于轮回、关于永恒的禅意。

一朵花，用它那细长的花瓣卷曲成生命的问号，那是关于生命与死亡的终极问题。花开一季，叶生一季，诠释着关于相聚与别离，关于瞬间与永恒，关于此岸与彼岸，答案让生命变得更加深邃丰盈，昨日与今朝，欢欣与惆怅，得到与失去，青春与迟暮，在时光的缝隙里，久别重逢——这，也许就是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