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广水：香喷喷的白菜秧炒牛肉（散文）

岭南文学院

懂事起，我便在立秋后的时光里，满心期待着中秋的来临。于我们这些孩子而言，中秋不只是团圆佳节，更是一场美食盛宴的前奏——生产队会在此时宰杀一头年老的牛，将牛肉分给各家各户。那一年一度的牛肉滋味，宛如一颗璀璨的星星，在我们心中闪耀，引得我们翘首以盼。

立秋一过，生产队的劳力们便在工余时间奔向自留地，播撒下白菜种子。大家一边撒种，一边热烈地猜测着今年哪头牛会成为餐桌上的美味。平日里，社员们的收入全靠自留地里种出的瓜菜，挑到圩上售卖。四季轮回，瓜菜更迭，大家便依着时令，精心打理着自留地里的营生。

八月十五渐近，生产队下午放工后，除了负责晚餐的人，其余人都涌向自留地。一路上，大家谈笑风生，目光不时扫向地里的白菜秧，评头论足，谁家的秧苗长得壮，谁家的又稍显瘦弱。这番观摩与议论，成了拉近邻里关系的桥梁。而此时，总会有人忍不住念叨起生产队的牛肉，那牛肉炒白菜秧的诱人香味，仿佛已经飘进了鼻尖，让人垂涎欲滴。也正因如此，家家户户都在立秋时播下白菜种子，只为能恰到好处地让新鲜的白菜秧与牛肉共舞一锅。

说起牛肉炒白菜秧，话题便自然转到今年要宰杀哪头牛上。生产队里不过十多头牛，哪头年龄最大，许多社员心里都有数。但年龄大并非唯一标准，有的牛虽年长，却比少数年轻牛还要强壮。最终，生产队队长和干部们会商量决定，挑选劳力最弱的牛来宰杀。社员们只能在合适的场合猜测一番，并无决定权。当讨论陷入僵局，不知该选哪头牛时，总会有人出来打圆场：“咱们瞎猜也没用，还是好好养自己的白菜，等和牛肉一炒，那才叫一个鲜！”众人闻言，便心领神会地散开，各自回到自家地里忙碌起来。不过，隔着地垄，大家仍会无话找话地聊个不停。这样的闲谈，让大家在劳作之余，心情格外放松。

地里，大家挑水浇菜、拔草施肥，或是将太过密集的白菜秧拔除一些，给它们留出生长的空间。每个人都清楚，白菜秧长得越旺，与牛肉同炒时味道就越鲜美。从繁密处拔出的白菜秧，拿回去做成白菜生，加点酱油，那滋味堪称上等，让人忍不住多吃一碗饭。

中秋越来越近，哪头牛将被宰杀也已确定。牛肉的香味，似有似无地在全村人的鼻尖萦绕。大家给自留地里的白菜施肥浇水更加勤快，都盼着菜秧能长得喜人。

中秋当天上午，村边种满树木的坡地上，几个社员带着屠宰刀具、绳索和大矩盆，静静守候着。当决定宰杀的牛被牵来，社员们迅速用绳索将牛的四条腿绑得结结实实，又把两只牛角也牢牢捆住。接着，一人拿出长而尖的刀，在牛颈处割开一道口子，鲜血瞬间喷涌而出，落入早已准备好的大矩盆里，发出“淙淙”的声响。围在场外的小孩子们，反应各异，有的惊呼尖叫，有的吓得大哭，有的双手蒙眼，有的却饶有兴致地盯着这头牛被一步步处理。

血液流尽，牛没了动静，社员们解开绳索。有人在牛后腿蹄子上方切开一个口子，将一根稍尖的小指大的铁柱从切口处捅入，直抵胸部上方，再拉回来，向胸部其他方向一一捅去。随后，有人对着切开口子处吹气，很快，牛身上被铁柱捅过的地方，一条条胀起的纹路清晰可见。等牛剥皮，牛肉牛骨分离，称过重量后，便根据户数或人数定下分摊的数量。

夜晚降临，家家户户飘出牛肉炒白菜秧的香味，在村庄里、在村庄的上空久久徘徊，不愿散去。那一年才一次的久违香味，如同一条无形的纽带，将整个村庄紧紧相连，承载着大家对生活的热爱与对美好的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