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装修公司的套餐就是一个套

董一平

老董攥着在煤矿拼命30年挣来的血汗钱，指节都捏得发白。这钱是给儿子准备婚房的，一分一毫都得花在刀刃上。他正站在小区门口盘算着去哪儿打听装修的事，一个穿白衬衫的小伙子就凑了过来，手里的宣传单“哗啦”一声展开，最上面“惠民装修，888元/㎡全包，拎包入住”几个字，像块磁铁似的吸住了他的目光。

“叔，您家要装修？”小伙子笑得眼睛眯成条缝，胸牌上“小张”两个字蹭了点灰，“我们这套餐可是全城最低价，从设计到完工，啥都不用您操心，连窗帘杆都给您安好，真正的拎包入住！”

老董这辈子最看重“划算”二字，赶紧追问：“真啥都不用加钱？”

“那还有假！”小张拍着胸脯，衬衫第二颗扣子差点崩开，“设计免费，人工免费，主材都是大品牌合作的，您看这宣传单上写着呢——‘零增项、零套路’！”

老董把宣传单翻来覆去看了三遍，没找着啥漏洞，心里的算盘打得噼啪响：儿子那套房子九十来平，按这价算，不到十万就能装完，可比邻居说的二十万省太多了。他当即就跟着小张去了店里，展厅里的样板间亮堂得晃眼，地板光可鉴人，橱柜门一按还带缓冲，小张在旁边念叨：“叔您看这瓷砖，广东产的；这木门，实木复合的；这马桶，节水型的……都是套餐里包含的。”

老董越看越满意，当天就交了5000块定金。签合同的时候，他还特意问了句：“这合同上咋就两页纸？”小张笑着说：“叔，这是简易合同，核心条款都写清了，多了您看着也累。”老董想着人家是大品牌，总不能骗人，大笔一挥签了字。

可三天还没到，设计师就揣着个文件夹找上门了。小伙子戴着黑框眼镜，说话慢悠悠的，指着预算表上的红圈说：“叔，您家这房子是老房，水电线路得全换，这一项8000；墙面基层不行，得铲到红砖重新做，再加5000；还有垃圾清运费、管理费、税金，这些都不在套餐里，总共下来……”他笔尖在纸上一划，“差不多一万五。”

老董当时就懵了，手里的搪瓷缸“咚”地砸在桌上：“不是说全包吗？这些咋要加钱？”

设计师推了推眼镜：“叔，套餐里的‘全包’是指基础施工，老房改造的特殊项目得另算。您看合同第三条，‘特殊户型及老房拆改需另行计费’，这写着呢。”

老董赶紧翻出合同，果然在角落里找着一行小字，字小得跟蚂蚁似的。他想退定金，设计师却摇头：“定金概不退还，合同上也写了。”老董气得直喘粗气，可5000块不是小数目，只能咬着牙认了：“加就加，赶紧装！”

没等他缓过劲，选主材的时候又掉坑里了。瓷砖区里，套餐包含的款式摆在最角落，灰扑扑的像蒙了层土，老董伸手一摸，边缘剌得慌，拿起两块轻轻一碰，“咔嚓”就掉了个角。“这砖咋这么脆？”他皱着眉问。

小张在旁边解释：“叔，这是基础款，您要是想换展厅里那种亮面的，每平米加300，广东大厂的，保准结实。”老董走到橱柜区，套餐里的柜门摸着跟硬纸板似的，用手一按就往里凹，合页上还锈着点黄印子。“想换实木颗粒板的也行，”小张递过计算器，“一套加5000，环保等级还高。”

这时候老董才明白，展厅里那些好看的东西，压根就不在888套餐里。可儿子婚期就定在三个月后，耽误不起，他只能又掏了两万多，把瓷砖、橱柜、木门全换了“升级款”。小张笑得更甜了：“叔您这就对了，一分钱一分货，装婚房就得用好的！”

本以为这下能顺顺当当施工了，没想到更大的坑还在后面。开工第五天，老董骑着电动车去工地看进度，刚进楼道就闻见一股怪味，像受潮的霉味混着胶水味。他冲进屋里，只见工人正往墙上抹腻子，白花花的粉末一捏就成灰，掉在地上扬起一片烟。“这腻子咋回事？”老董抓了一把问。

工长是个络腮胡，叼着烟斜眼看他：“套餐里的腻子就这样，环保达标，就是差点劲。”老董又去看电线，一卷线扔在地上，外皮印着个没见过的牌子，字都模糊不清，他记得邻居家装修用的都是“国标”线，赶紧问：“这线是国标吗？”

络腮胡吐了个烟圈：“够用就行，想换国标线？每米加15块。”更让他窝火的是卫生间，防水只刷了一遍，工人正收拾工具准备走人。“防水不是得刷三遍吗？”老董拦住他。对方不耐烦地说：“套餐里就含一遍，多刷一遍加800，您自己选。”

老董气得浑身发抖，翻出合同想理论，可上面只写着“提供腻子、电线、防水材料”，连品牌型号都没提，更别说施工标准了。他给小张打电话，对方要么不接，要么就说“跟工长协商”，到最后干脆拉黑了他的号码。

好不容易熬到硬装结束，老董去验收那天，差点背过气去。墙面坑坑洼洼，用手一摸能掉下渣；地板缝大得能塞进指甲，踩上去“咯吱咯吱”响；厨房台面裂了道缝，从水槽一直延伸到墙角；连马桶都没固定好，轻轻一推就晃悠。他找装修公司要说法，负责人拍着桌子说：“是您家墙体不平导致墙面开裂，地板缝大是因为工人没注意，要修可以，先交维修费。”

老董蹲在楼道里，看着满是问题的房子，烟一根接一根地抽。拆迁款花出去快一半，房子却成了这副模样，儿子的婚期只能往后拖三个月，自己还得再掏钱找人返工。他算了笔账，当初以为捡了便宜的888套餐，加上增项、升级、返工费，比邻居找的正规公司还贵了五万。

那天傍晚，老董路过小区门口，又看见小张在发宣传单，还是那句“888元/㎡全包，拎包入住”。一个戴眼镜的大姐正拿着单子问东问西，小张笑得跟当初对自己一样甜。老董走过去，拍了拍大姐的肩膀，指着宣传单上的小字说：“妹子，别信这个，这套餐啊，就是个套，进去了就别想轻易出来。”

小张瞪了他一眼，转身又去拦别人。老董望着夕阳把小张的影子拉得老长，突然觉得那影子像个张开的大网，正等着下一个像他这样想省钱的人钻进去。这世上哪有那么多馅饼，大多是裹着糖衣的陷阱，可惜他明白得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