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着多彩的夕阳走去

朔枫（老故事）

向着多彩的夕阳走去

雨滴敲着萎靡的老槐树，片片金色的梧桐叶子，慢不经心地飘落在湿漉漉的地面，风把最后一缕蝉鸣吹得有些发软时，我终于踏上了那条被夕阳染透的河堤路。路面是几年前修过的水泥路，有的地方参杂着浅灰色的砖石，此刻却像是被打翻了的调色盘，每一块砖的棱角都沾着橘红、金粉与淡紫，连鞋底踩上去都像是触到了融化的蜜糖，暖得让人忍不住放慢脚步。

抬头时，整片天空都在“燃烧”。最靠近幽蓝色远山的地方，是浓得化不开的胭脂红，像古时女子晕开的唇脂，沿着云层的褶皱慢慢往上渗，渐变成热烈的橘黄，再往上是柔和的鹅黄，最后过渡到头顶淡淡的、带着水汽的粉紫，像是谁用毛笔蘸了清水，轻轻晕染开来，连云絮都变得柔软。偶尔有归巢的飞鸟掠过，翅膀尖沾了点夕阳的金辉，在空中划出一道转瞬即逝的亮线，随即消失在远处的树林里，只留下几声清脆的啼鸣，被风裹着送到耳边。

路边的芦苇丛也被染成了金色。细长的苇叶在风里轻轻摇晃，每一片叶子的边缘都镶着一圈亮边，像是用金箔细细贴过。有白色的芦花随风飘起，沾了点夕阳的颜色，变成了淡淡的粉白，像漫天飞舞的小羽毛，有的落在我的发梢，有的飘进路边的小河里。河水泛着粼粼的波光，夕阳把自己的影子投在水面上，碎成一片跳动的金箔，随着水波轻轻晃动，偶尔有小鱼从水里跃起，溅起的水花也带着细碎的金光，落下去时又把水面的“碎金”搅得更散了。

往前走，温暖的问阳处，结伴而行的老人，迈着蹒跚的脚步，朝着远方走去，相互间似乎在聊着什么，是那么的投入和深情，整洁的衣服洒满了夕阳的光彩。条椅上，一对儿银发伴侣，互侧而坐，笑意洋溢在刻着岁月沧桑的脸上，缕缕阳光似乎在洗去二老走过的风霜。一位推着旧自行车的老人。自行车的后座绑着一个竹编的篮子，里面装着刚从河边挖的野菜，绿油油的叶子上还沾着水珠，水珠里映着夕阳的影子，像一颗小小的、会发光的宝石。老人穿着藏蓝色的中山装，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的皮肤被晒得黝黑，脸上的皱纹里都沾着夕阳的暖光。他走得很慢，脚步轻轻的，像是怕踩碎了脚下的光影。看到我时，他笑着点了点头，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像被夕阳晒软的棉线，温和又亲切。风从他身后吹过来，带着他衣角淡淡的论香，混着河边青草的气息，让人心里忽然变得格外安宁。

再往前，河堤路拐了个弯，视野忽然变得开阔起来。一片开阔的草地出现在眼前，草地上零星开着几朵白色的小野花，花瓣被夕阳染成了淡粉色，像撒在绿毯上的碎珍珠。几个孩子在草地上奔跑，手里拿着彩色的风筝，风筝线拉得很长，风筝在夕阳的背景里变成了小小的彩色斑点，一会儿飘到橘红的云层下，一会儿又飞到粉紫的天空中，孩子们的笑声像刚剥开的橘子，甜丝丝的，顺着风飘得很远。有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跑累了，坐在草地上，双手托着下巴，盯着远处的夕阳看，脸颊被晒得红扑扑的，像熟透的苹果，连发梢都沾着夕阳的金辉。转眼走入了林间的空地，霞光里，飘着空竹的声响。竹架上的彩轮一转，“嗡嗡”声便裹着风漫开，时而轻颤如蜂鸣，时而高亢似哨响。几个老手艺人摆弄出不同的姿势，指尖的线绳翻飞，空竹在空中划出银弧，那声音也跟着忽高忽低，像把老时光都揉进了韵律里，矫健的身影在夕阳的余晖中，化成了多彩的光影。路过的孩子也会停下脚步，仰着头看那旋转的彩轮，听那清脆的声响。这声音，不只是玩物的响动，更成了老城里，藏着烟火气的念想。

我在草地上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看着夕阳一点点往下沉。天空的颜色也在慢慢变化，胭脂红渐渐变深，变成了醇厚的酒红，橘黄变成了温暖的橙红，粉紫则慢慢褪去，变成了淡淡的灰蓝。远处的村庄升起了袅袅炊烟，青灰色的烟柱在夕阳里慢慢散开，变成了淡淡的雾霭，把村庄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暖光里，连屋顶的瓦片都变得温柔起来。

风渐渐凉了些，带着夜晚即将来临的清爽，却依然裹着夕阳的暖意。我站起身，继续沿着河堤路往前走，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很长，投在铺满“碎金”的路面上，像一条跟着自己的、长长的丝带。远处的夕阳还在往下沉，把最后一抹光亮洒在我前方的路上，路面依然是暖的，天空依然是多彩的，连空气里都带着夕阳留下的甜意。

原来向着多彩的夕阳走去，不只是走向一天的尽头，更是走向一场温柔的盛宴——是天空的色彩、是河水的波光、是芦苇的金辉、是老人的笑容、是孩子的笑声，是所有被夕阳染透的美好。我迎着这漫天的色彩继续往前走，每一步都踩在暖光里，每一步都像是在拥抱这世间最温柔的时光，连心里的褶皱，都被这夕阳熨烫得平平整整，只剩下满溢的安宁与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