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祭烈士

柿花园

（一）

拜祭张自中将军墓是我一直有的想法。

9月2日，是抗日战争胜利80周年纪念日，借此契机，决定去重庆北碚完成夙愿。用自己的方式纪念胜利，缅怀英烈。

都不想邀朋约友，想一个人去，人人有属于自己的内心世界，这是形而上的自由，独行、独思、独悟更合适此行的心愿，对自己不可以不真实。

小时候最喜欢的电影是《英雄儿女》，王成在战火硝烟中呼唤:“向我开炮！向我开炮！”英雄手拿爆破筒，跃向敌群的画面，有无比巨大的感染力，形成心中英雄的图腾，王成是一个时代的偶像，是朝鲜战争时期一位英雄的志愿军战士。

后来，时间解封了历史，我们知道了更真实的抗战，也了解正面战场与中流砥柱的不同。在关系民族存亡的波澜壮阔的反法西斯战争中，中国人呈现了无数惊天地，泣鬼神的感人壮举。而张自忠将军以一个国军上将的身份，英勇不屈，死守阵地，与敌人肉搏厮杀，身中数弹，最后牺牲。壮兮烈兮，感天动地！当年天下缟素，三军恸哭，狂敌敬而休战，惊天地泣鬼神！万千抗战忠魂，他灵位排于第一。

（二）

张将军陵园位于重庆北碚梅花山，由遵义坐高铁到达重庆西站，无需出站，转乘地铁就抵北碚了。

在北碚地铁站出来，坐大巴约十余分钟即到离西南大学不远的将军陵园站。下车四顾，大路对面有一片树木葱拢的山丘，那必定是梅花山。

问一老者：请问将军陵园大门在哪边？答: 我也要去，在等，2点钟才开门呢。我想，等也该去门口等啊。径直向陵园走去，到大门约两米的地方，自动栅栏门竟缓缓打开，我看时间1点45分，人到门为开，何其荣幸，将军有灵，他是愿意接受我的拜祭吧。

进门是约五米高的张自忠将军铜像，塑像右侧身后一块碣石上写有红色“梅花山”三个大字，这是点睛之笔，竟有满山红梅盛开的意境。

几步台阶之上，一片高大茂盛的香樟树围着将军墓，像守陵的卫士，树冠十多米，风吹摇曳，枝叶扶疏，正午的太阳透过树荫洒下来，婆娑斑驳照着将军坟。是时，一派吉祥、和煦，清风朗朗，钟灵毓秀的气场。

当时重庆气温37度，而陵园清风宜人。坐在墓旁树下石围上，缅怀将军。不时有花生仁大小的绿色树果，掉下来，噼啪有声，轻而实的蹦跳两下，又悄无声息的不知停到哪里，墓周围的地上均匀散布着这种小果子，并不零乱，反有秩序之感，常见下雨下雪，这天降绿籽是第一次，很觉奇妙。

这是将军勇敢、坚毅、高贵的灵魂之果吗？又或者，万物有灵，是植物也在表达对英雄的敬畏吗？也许二者兼而有之吧。问正在认真工作的园丁，他们说这是香樟木的种子。

墓碑上冯玉祥将军题写的“张上将自忠之墓”遒劲有力, 庄严肃穆。

唯可恶的是，一条高速路竟然旁将军墓而过，削去了梅花山的一角，一块高耸的广告牌立在山的后面，有缺乏恭敬的熙攘暄嚣。

青山埋忠骨，为将军立碑修墓，既是高山仰止，敬其精神，也是塑一座民族甚至人类文明的丰碑，是期待精忠报国，不畏邪恶的英雄，光照千秋，魂兮不朽。多么巨大的精神财富啊。现世的一条路，一块广告牌竟然可以如此僭越！

忠魂何安？天日昭昭！

（三）

抗战胜利80年之际，最不该忘记的先烈中，有一批共168位烈士当年也安葬于重庆，他们是中国空军年轻的勇士们，他们的陵园在重庆南山。

10多年前在重庆学习，经常上南山，知晓上面有很多别墅及使人垂涎的火锅，却偏不知有英烈陵园。站在空军陵园大门，心有愧疚。

出门时认为今天是胜利纪念日，祭拜烈士的人不会少，事实不是这样。

今天这里是寂静的，不是慑人的寂静，而是安宁、平和、超脱的寂静。

由大门到纪念碑共168级台阶，提示这里是168位忠烈英雄安葬之地。

我拾阶而上而想，仅仅80年过去，用青春生命赴汤蹈火，捍卫民族尊严的英雄们，就这样被遗忘了吗？

林微因弟弟林垣也是殉国的空军烈士，《哭弟恒》是她悼念其弟的诗，诗的最后这样写的:

“ 我既完全明白 / 为何我还为着你哭？

只因你是个孩子却没有留什么给自己 /

小时我盼着你的幸福 / 战时你的安全 /

今天你没有儿女牵挂需要抚恤同安慰 /

而万千国人像已忘掉/ 你死是为了谁！‌‌”

唉！！你们死是为了谁？长叹当哭。

抗战时期中国第一代空军，全部来自名门望族，1700名将士，平均年龄23岁，抗战结束，所剩以个位计，其余全部为国捐躯。

当年，航校的校训是 ：“我们的身体、飞机和炸弹，当与敌人兵舰、阵地同归于尽。”

台湾作家齐邦媛，写了《巨流河》，书中有记录她与空军张大飞烈士情感。于是搜来看，以下是张大飞写给齐邦媛哥哥信的开头:

“你收到此信时，我已经死了。八年前和我一起考上航校的七个人都走了。三天前，最后的好友晚上没有回航，我知道下一个就轮到我了。我祷告，我沉思，内心觉得平静。”

……

80年弹指一挥间 , 滚滚长江奔腾不息，国之忠魂永垂不朽！

此刻，城市上空响起纪念“九一八”的警报声，每每听到这声音，内心总有收紧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