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桂林进士包裕《陳崇儀廟碑》赏析

红石山人

《陳崇儀廟碑》赏析

包裕此碑以“忠义”为魂，将宋代忠臣陈曙的事迹、庙宇的兴修与对忠烈精神的推崇紧密交织，文辞质朴却情感厚重，兼具史料真实性与思想感染力，其价值可从三方面剖析：

一、立意：以“忠”定调，重塑忠臣价值

碑文开篇即破题，提出“人臣许国在尽忠，成败系天不系己”的核心观点——即便“事僨身危”，忠烈之气也能“凝宇宙、贯白日”，为陈曙的遭遇埋下价值伏笔。随后紧扣陈曙之“忠”：面对侬智高叛乱，他主张“候狄公至同谋击贼”，是审时度势的忠；虽因袁用擅兵溃败而遇害，却获军民悲号立祠、狄青原忠致祭、苏轼荐赠官爵，其“忠”未因结局遗憾而减损，反而通过多方认可被重新锚定，凸显“忠义不朽”的立意，也呼应了开篇对“庙食无穷”的论断。

二、叙事：详略精准，突出核心矛盾与精神

碑文叙事紧扣“忠”与“冤”的张力，取舍极有分寸：

• 详陈“忠举”与“冤情”：重点写陈曙劝阻袁用“不可争锋”的理性，与袁用不听致溃的对比，清晰交代其遇害非因己过，凸显“终非其罪”的冤；再以“军民悲号立祠”“狄青原忠致祭”“苏轼贻书荐赠”三重佐证，强化其忠烈形象，让人物更立体；

• 简记“修庙”与“用心”：写庙宇从“委巷隘陋”到“通衢形胜”的变迁，仅用“不告支公帑，不劳民力”“募众缘襄成”数语，既体现修庙者对忠臣的敬重，也暗合陈曙不扰民的为官底色，叙事不枝不蔓，始终围绕“忠义”主线。

三、情感与寄托：以“叹”显“敬”，传承忠烈精神

碑文情感藏于叙事，却处处可见对陈曙的敬重：用“军民荷公德泽，奔走悲号”侧写其得民心，以张瑄“朝廷崇奖忠义，其可忽乎”的慨叹，将民间对陈曙的追念上升为朝廷对忠义的推崇；结尾记“勒诸贞珉，用垂不朽”，则把修庙之举从单纯的纪念，转化为对后世传承忠烈精神的期许——让陈曙的“忠”不仅存于史，更溶于地方祭祀与文化记忆中。

全文无华丽辞藻，却以“事”证“忠”、以“情”衬“义”，既还原了陈曙的历史形象，也彰显了明代对宋代忠烈精神的继承，是一篇“以史载忠、以文传义”的典范碑记。

陳崇儀廟碑

包裕

人臣之許國，惟盡其忠之在己，而利鈍成敗係於天者，有不可必也。幸而事集功成，身與名俱顯，安富尊榮；不幸事僨身危，則忠正剛烈之氣凝結宇宙間，逼青冥，貫白日，焄蒿悽慘，自有以使人敬畏奉承，而廟食無窮，不偶然也。

宋廣西崇儀陈公，諱曙，先爲廣東路鈐轄。皇祐四年五月，儂智高叛逆，犯邕、横、龔諸州，侵擾日甚。公部裨殿直袁用輩，聞狄武襄公將至，欲先時擅功，固請出師。公曰：“賊勢方鋭，未可與争鋒，候狄公至，同謀擊之，賊不足平也。” 用不聽命，遂潰於崑崙關，遁去。狄至，誅袁用輩，公亦遇害焉。是日，陰晦不明，軍民荷公德澤者，以公終非其罪，奔走悲號，相與立祠祀之。狄後亦原其忠，而致祭焉。

乾道元年，東坡蘇公軾南遷惠州，貽書張經略，述公之忠勇，奏贈崇儀使。隆興初，復賜額 “忠愍”。迄今幾四百年矣。先是，祠宇僻在委巷，隘陋且年久湮圯。弘治己未夏六月，桂衛長王輔白於鎮守太監張公瑄，瑄乃慨然歎曰：“朝廷崇奬忠義，祀典有加，矧神之靈貺若此，其可忽乎？” 遂命府衛相視址界，改觀乎通衢，午向前迎天馬，後枕象峰，侯嶺、堯山對峙左右，視前在委巷者不侔也。

於是鳩工庀材，仍舊貫而增釐之。肇工於是年秋七月朔，落成於次年庚申冬十一月。是役也，不告支公帑，不勞民力，實由至旻募衆緣而襄成之，其用心亦勤矣哉。

故事，有文以紀肇成之歲月、襄事者之姓氏，將勒諸貞珉，用垂不朽。至旻同鄉進士李鳳過，徵裕言爲記，書此以復。

陈崇仪庙碑

包裕

臣子报效国家，只在于尽自己的忠心，而事情的顺利与艰难、成功与失败，取决于上天的因素，是不能完全确定的。幸运的是，若事情办成、功业成就，自身与名声就会一同显扬，得以安享富贵、尊贵荣耀；不幸的是，若事情失败、自身陷入危难，那么其忠诚正直、刚正刚烈的气节就会凝聚在天地之间，直逼高远的天空，穿透炽热的太阳，那如烟气般弥漫、令人悲伤的气息，自然能让人产生敬畏、诚心供奉，从而使其在祠庙中受祭祀，享祀无穷，这并非偶然之事。

宋代广西崇仪陈公，名曙，先前担任广东路钤辖。皇祐四年五月，侬智高发动叛乱，侵犯邕州、横州、龚州等州郡，侵扰的情况一天比一天严重。陈公部下的副将殿直袁用等人，听说狄武襄公（狄青）即将到来，想提前擅自邀功，坚决请求出兵。陈公说：“贼人的势头正凶猛，不可与他们正面交锋，等狄公到来后，一同谋划攻打他们，贼人是不难平定的。” 袁用不听从命令，结果在昆仑关战败溃逃。狄武襄公到达后，诛杀了袁用等人，陈公也在此事件中遇害。这天，天气阴沉昏暗，蒙受陈公恩惠的军民，认为陈公终究没有罪过，于是奔走相告、悲痛哭喊，一同建立祠堂祭祀他。狄武襄公后来也体谅陈公的忠诚，前来祠堂祭拜。

乾道元年，苏东坡（苏轼）被贬谪到惠州，写信给张经略，讲述陈公的忠诚与勇武，上奏朝廷请求追赠陈公为崇仪使。隆兴初年，朝廷又赐予陈公祠堂 “忠愍” 的匾额。到现在已将近四百年了。此前，陈公的祠堂偏僻地位于偏僻小巷中，空间狭小简陋，而且因年代久远已经坍塌毁坏。弘治己未年夏季六月，桂卫长官王辅向镇守太监张瑄禀报此事，张瑄感慨地叹息道：“朝廷尊崇奖赏忠诚有义之人，祭祀的礼仪待遇不断增加，况且陈公神灵的恩赐如此明显，怎么能忽视呢？” 于是命令府衙、卫所的人察看选址与地界，将祠堂迁到四通八达的大道旁重新修建，祠堂正门朝正南，前方对着天马山，后方靠着象峰，侯岭、尧山在左右两侧相对而立，与之前位于偏僻小巷的旧祠堂相比，差别极大。

随后，（众人）聚集工匠、准备材料，在旧祠堂的基础上进行修整并扩建。工程在这一年秋季七月初一启动，在第二年庚申年冬季十一月完工。这次修建工程，没有申请动用官府的钱财，没有劳烦百姓出力，实际上是由至旻募集众人、依靠善缘促成的，他的用心也可谓勤勉啊。

按照旧例，应当撰写文章记录工程开始与完成的时间、参与办事人员的姓名，将其刻在石碑上，用来流传后世、永不磨灭。至旻的同乡进士李凤经过（此地），嘱托我撰写碑文，我便写下这篇文章来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