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防空警报下的狗叫</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九一八的清晨,天色灰得像蒙了一层旧棉絮。空气里带着未散的潮气,像一口陈年的井,冷得能照见人影。</p><p class="ql-block"> 我正端着一杯温水,忽然,窗外一声悠长而尖锐的防空警报划破了沉闷。那声音不似鸟鸣,也不似风声,它像一根生锈的钉子,被人用力地钉进了这座城市的木板里,发出长长的、令人牙酸的呻吟。</p><p class="ql-block"> 我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手中的杯,低下头。那些被铁蹄碾碎的街道、被炮火照亮的夜空、那些在寒夜里永远沉睡的名字 它们在这声警报里,排着队,从记忆的深处走了出来。</p><p class="ql-block"> 就在这时,楼下的狗叫了。</p><p class="ql-block"> 它不是那种短促的、提醒主人的叫声,也不是那种面对陌生人的警惕的低吼。它的声音尖利、急促,带着一种莫名的兴奋和焦躁,仿佛在与那悠长的警报比赛谁的嗓门更大。它叫得忘乎所以,叫得义愤填膺,仿佛整个世界都欠了它什么。</p><p class="ql-block"> 我倚在窗边,看它。它的耳朵竖着,尾巴夹着,喉咙里发出一串串毫无意义的音节。它的眼睛里没有悲伤,也没有愤怒,只有一种空洞的、被声音驱动的狂热。</p><p class="ql-block"> 我忽然想笑,又笑不出来。这世上,确有那么一类人,就和这狗一样。</p><p class="ql-block"> 当民族的伤口在隐隐作痛,当历史的警钟在头顶长鸣,他们不是低下头默哀,不是在心里点燃一炷香,而是迫不及待地张开嘴,发出一串串刺耳的吠声。</p><p class="ql-block"> 他们的吠声,有的是为了讨好。在主子面前,他们摇尾乞怜,将自己的骨头啃得干干净净,只为了换得一声“乖”。他们学主子的腔调,模仿主子的姿态,甚至连主子的咳嗽声都学得惟妙惟肖。一旦主子的鞭子举起,他们便立刻调转方向,对着自己的同类狂吠,仿佛这样就能证明自己的忠诚。</p><p class="ql-block"> 他们的吠声,有的是为了掩饰。他们心里清楚自己的软骨病,知道自己在真正的风雨面前不堪一击。于是,他们选择用叫声来壮胆,用虚张声势来掩盖内心的恐惧。他们对着空气咆哮,对着影子挥拳,以为这样就能让别人忘记他们在关键时刻的沉默与退缩。</p><p class="ql-block"> 他们的吠声,有的是为了投机。他们嗅觉灵敏,像野狗一样,总能第一时间闻到骨头的味道。哪边风大,他们就往哪边倒;谁的手里有肉,他们就对着谁摇尾巴。他们的叫声里没有原则,没有立场,只有利益的盘算和精明的算计。</p><p class="ql-block"> 我常想,日本军国主义的阴魂,为什么至今不散?或许,就是因为总有人在为它摇旗呐喊,总有人在为它提供温床。那些供奉战犯的神社里,香火缭绕,不正是这些“狗”们最愿意去的地方吗?他们在那里找到共鸣,找到同类,找到一种扭曲的归属感。</p><p class="ql-block"> 然而,历史的审判从不缺席。狗的叫声再响,也盖不过警钟的长鸣;狗的牙齿再尖,也啃不动真理的骨头。那些为军国主义摇尾的人,那些甘当汉奸的人,终有一天会发现,他们讨好的主子,不过是一只纸老虎;他们赖以生存的骨头,不过是一块涂了肉味的石头。</p><p class="ql-block"> 警报声终于停了。楼下的狗叫了几声,见无人理会,也悻悻地收了声。街道又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p><p class="ql-block"> 但我知道,有些声音,是刻在骨头里的。它不会因为狗的吠叫而减弱,也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消失。它像一口深井,静静地立在那里,提醒着每一个路过的人:别忘了,别忘了。</p><p class="ql-block"> 我端起那杯已经凉了的水,喝了一口。水很凉,凉得我打了一个寒颤。但我的心,却像被那声警报点燃了一样,热了起来。</p><p class="ql-block"> 因为我明白,真正的沉默,不是无言,而是在沉默中积蓄力量;真正的呐喊,不是狂吠,而是在关键时刻,能掷地有声地说一句:不!</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