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亩风波（十六）

春阳

纪实小说连载

作者：小嫒 越玉柱

十六

　　初夏的小村，沉睡了一冬的枯草在温润的暖风里渐渐泛起绿意。嫩绿的小草上还挂着晶莹的雨珠，湿漉漉的，仿佛是大地在清晨刚梳妆完毕，还未拭去眼角的泪。上午的那场大雨来得急骤，到了黄昏，天空突然放晴，地面的水汽蒸腾而起，化作一缕缕地雾。这雾轻柔得如同天上飘落的洁白云朵，在草滩上缓缓飘动、无声地扩散，仿佛能听见细微的沙沙声。篱笆、土堆、墙头，永顺村八社整个村庄都在这朦胧的雾气里若隐若现，宛如一幅水墨丹青，轮廓变得模糊而神秘。

　　在氤氲的雾气中，一个佝偻的人影缓缓出现在村西头的乱坟岗上。镜头慢慢拉近，原来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他的白发在雾气中显得格外醒目，像是被岁月染白的霜雪。老人身形佝偻，背弯得几乎成了一张弓，每走一步都显得艰难而迟缓。他手中握着一把小锹，那小锹看上去已经用了许多年，手柄被磨得光滑发亮。老人吃力地弯下腰，开始用小锹挖土，一下又一下，动作缓慢而机械。每挖一下，都能听到铁锹与泥土摩擦发出的沉闷声响。

　　挖开一个小坑后，老人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那东西被一块破旧的布包裹着。他小心翼翼地打开布包，露出里面的物件——竟是一个小小的面人。面人的模样简单粗糙，却透着一股诡异的气息。老人将面人放进坑里，又颤抖着双手捧起泥土，一点一点地将面人覆盖住。他的手布满了皱纹和老茧，指甲缝里还嵌着黑黑的泥土，每一个动作都显得那么郑重其事。

　　随后，老人颤悠悠地扶着锹柄站了起来，拄着锹拐，用布满老茧的脚将浮土踩实。每踩一下，他都要喘上几口气，喉咙里发出粗重的喘息声。做完这一切后，老人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弯下了腰，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咳嗽稍缓，他便一跛一拐地离去，身影渐渐消失在茫茫雾气之中。这个神秘的老者，正是张银存那半死不活的二爹——张二老汉。

　　这片乱坟岗背靠海子，极目远眺，可见连绵起伏的阴山山脉，在云雾中若隐若现。前面则是郁郁葱葱的柳树林，柳枝随风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再往前，是一望无际的庄稼地，此时正是万物生长的季节，绿油油的庄稼在微风中轻轻摆动，生机勃勃。然而，就是这样一片看似风水绝佳之地，却被一股神秘而诡异的气息笼罩着。永顺村八社的人一直将这乱坟岗视为风水宝地，永顺八社的历代先人都安葬于此，他们相信这里能福荫子孙，带来好运。

　　可谁也没想到，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悄然降临在了永顺八社。村子里接连出现人被蚊虫叮咬致残致死的怪事，恐惧如同阴霾一般，渐渐笼罩了整个村庄。

　　在烈日炎炎的盛夏午后，炽热的阳光炙烤着大地，整个村庄仿佛都被装进了一个大蒸笼。赵文洋和几位村民实在忍受不了屋内的闷热，便来到村口的老柳树下乘凉。老柳树高大茂盛，枝叶繁茂，投下一大片阴凉。赵文洋靠在树干上，兴致勃勃地讲着村里村外的奇闻轶事，手舞足蹈，口若悬河，唾沫星子乱飞。就在他讲得正起劲的时候，一只不知名的小虫悄无声息地爬到了他的颈部，猛地咬了一口。

　　赵文洋只觉得颈部传来一阵钻心的奇痒，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抓，可这一抓不仅没有缓解痒意，反而让情况变得更糟。很快，他的颈部便肿胀起来，如同吹了气的气球。更可怕的是，他的头也不能左右动弹了，脸部的肌肉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大伙儿见状，惊恐地围了上来，只见赵文洋的眼斜向一边，嘴也歪抽到了另一边，整张脸扭曲得不成样子。他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只能发出“啊啊”的呻唤，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滚落。

　　家里人急忙将赵文洋送到医院治疗，然而医生用尽了各种办法，病情却丝毫不见好转。家人又四处寻医问药，跑遍了附近的大小诊所，可都无济于事。从此，赵文洋落下了眼歪嘴斜、头不能动的残疾。曾经那个心机重重、能说会道的赵文洋，就此闭上了嘴巴，整日沉默不语，眼神中满是绝望和痛苦。

　　棒也打不倒的壮汉史聚宝，平日里身体强壮得像头牛，可谁能想到他也难逃厄运。一天晚上，史聚宝和老婆劳累了一天，早早便睡下了。夜深人静，四周一片寂静，只有窗外的虫鸣声断断续续地传来。突然，史聚宝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痛苦地呻吟着。原来，他的屁股蛋不知何时被小虫叮了一下，顿时，两腿传来一阵剧烈的抽筋感，他动弹不得，豆大的汗珠不停地从脸上滚落。

　　史聚宝的老婆被惊醒，看到丈夫痛苦的样子，吓得惊慌失措。她急忙伸手去扶丈夫，可史聚宝的身体却像一块沉重的石头，怎么也扶不起来。不一会儿功夫，史聚宝两眼翻白，呼吸变得微弱，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老婆焦急地叫了几声，可史聚宝毫无反应。她颤抖着用手去摸丈夫的四肢，只感觉一片冰凉。就在这时，只听得史聚宝喉咙里“咯咯”响了两声，便没了气息。史聚宝的老婆顿时瘫坐在地上，痛哭失声，整个屋子都回荡着她绝望的哭声。

　　黄三娃家农闲之时筹划翻盖住房，为了节省开支，黄三娃决定自己开着小拖车到黄河边的小砖厂拉砖。那一天，天气格外晴朗，阳光明媚，黄三娃哼着小曲，心情格外好。当小拖车横过铁路的时候，一只小虫突然爬到了他的脸上。黄三娃下意识地用手打虫，就在这一瞬间，小拖车突然熄火了。说也巧，远处传来一阵火车的轰鸣声，那火车风驰电掣般地驶了过来。黄三娃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想要发动车子，可一切都来不及了。火车的前铲狠狠地将黄三娃连人带车抛起一丈高，随后重重地摔在地上。可怜黄三娃，就这样一命呜呼，只留下悲痛欲绝的家人。

　　数九寒天，寒风凛冽，像刀子一样割在人脸上。张二老汉的肺气肿毛病犯了，病情来势汹汹，他一病不起，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在老汉弥留之际，侄儿张银存被叫到了跟前。张二老汉伸出颤抖抖的手，艰难地抓住张银存的手，眼神中满是愧疚和挣扎。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出了一个惊天秘密。

　　原来，在初夏的时候，张二老汉在乱坟岗上埋下了三个小面人，每个面人的心上都钉了钢针，纸条上还写上了人的名字和魔咒。这些被施了邪术的面人，正是导致村里接连发生怪事的罪魁祸首。张二老汉说出害人的秘密后，胡子一奓，断了气。

　　张银存跪在地上，嚎啕大哭道：“二爹呀，你为什么要做这丧尽天良的事啊！你让我张银存以后咋在这世上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