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花今又黄 思念凝成霜

芳草怡人（拒闲聊）

　　秋风渐起，凉意漫过庭前，菊花又黄了。三五成簇，悄然绽放，在墙角低垂着纤细的颈项，怯怯探出头来，似要试探这深秋的寒温，又似不忍见天地寂寥，便以一身明黄点亮萧瑟。那些枯败的梧桐，零落的玫瑰，在菊瓣灼灼的凝望中，竟也褪去了颓唐的气息，转瞬之间，荒芜被温柔填满，秋色因她而丰盈。

　　我以一丛菊黄的姿态伫立，等你一个字，如等一场迟来的霜降。仿佛已守候了千年，晨露与秋霜层层浸透花瓣，露珠在熹微晨光中轻颤，划出一道晶莹的弧线，无声坠落。那澄澈如初的寂寞，沉入泥土，隐没于岁月深处，像一声声低语的叹息，落于尘埃，化作一缕相思的清泪，凝在风里，不肯干涸。有时我想，思念大概就是这样吧——不喧哗，不动荡，只是静静地凝成一层霜，覆在心上，也覆在每一片花瓣的边缘。

　　性淡如菊，人淡如霜。遥想当年，正逢二八韶华，鬓边花黄，亦如秋菊般清雅。如今已两鬓染霜，如这秋霜的银白，退去了黄花的青涩与剔透。于峥嵘岁月里独自站立成一束光，不争不喧，只默默守候，将心事藏进层层叠叠的瓣间，任时光流转，芬芳自持。满园菊香氤氲，浸透旧日书笺，染香了诗行，那藏在花心的秘密，那些欲说还休的花语，唯有你我知晓。那一缕芬芳，穿越迢迢时光隧道，悄然飘进诗里，也无声流进心底，温润如初。我常在黄昏时分踱步园中，看斜阳把菊影拉得细长，仿佛那影子里也藏着未寄出的信，字字句句，都被秋风轻轻翻阅。

　　今年的菊花开得格外早，像是知道有人在等。院角那丛老菊，年年枯了又生，黄得倔强，像是不肯忘记什么。蹲下身，指尖拂过花瓣，凉意便顺着指尖爬上来，像某年你写信时笔尖的墨痕，冷而清晰。那时你说：“菊黄时，我必归来。”可归期未至，信纸已泛黄，唯有庭前菊色年年如约。我忽然明白，有些等待不必有回音，就像霜降从不预告，却总在最寂静的夜里悄然落下，把思念凝成看得见的模样。

　　夜半风起，心事如月光一般爬满轩窗。月光穿透玻璃淌进来，照在案头那盆菊上，花瓣边缘镀着银白，像是真的结了一层霜。走进庭院，浑身沐着清冷的月光。闭上眼，听风穿过庭院的声音，夹着几缕幽香，忽远忽近。恍惚间，似有脚步轻叩石阶，睁开眼——却只有树影在风中摇曳。风翻动着窗前那本旧诗集，纸页沙沙，像在低语。风笑我心太痴，我笑这秋太深，竟把风听成了归人。可若思念真能凝霜，那今夜的窗棂上，相信早已铺满了银白的期盼。

　　天明时，霜未化。庭院里一片素净，唯有菊花依旧明黄，在霜色中愈发清亮。捧一杯热茶站在檐下，看阳光一寸寸融化霜痕，像在读一封迟到了很久的信。有些话不必说破，有些人不必相见，就像这菊与霜，年年相逢，默默相望，便已道尽千言。我忽然觉得，你从未离开——你活在这秋的呼吸里，活在每一朵绽放的菊黄中，活在那句未落笔却早已写进岁月的诺言里。菊花今又黄，思念已成霜，而我，仍在等，等一个心心念念没有归期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