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a href="https://www.meipian.cn/5g7i4mnx" target="_blank"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37, 35, 8);">《蓝背心》第二十八课 桃花与戒尺的余响</a></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二十五年后的春天,我在微信朋友圈刷到阿芳发的照片时,正在给女儿缝校服上的纽扣。照片是张泛黄的集体照,前排蹲着的女生穿蓝背心,裤脚挽得老高;后排的大勇把校服袖子撸到肩膀,露出晒黑的胳膊;还有站在黎老师旁边胖虎的小辫子;黎老师抱着班旗,旗面上的黄果树被风吹得歪歪扭扭。</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97届三班,有人认得自己吗?”配文下面,一串名字跳出来:“我是晓敏!蹲在小满旁边,辫子上有红头绳!”“我是大勇!后背有蓝蝴蝶的那个,现在开汽修店了!”“阿杰在吗?当年借我块橡皮,到现在没还!”</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盯着照片里那个扎马尾的身影,蓝背心的蝴蝶翅膀缺了个角,白球鞋上的泥点还清晰可见——那是我,运动会摔在泥里那天拍的。拍照时,阿杰故意往我这边挤,手肘撞得我生疼,现在看照片,他的肩膀歪歪的,果然是故意的。</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阿芳建了个微信群,群名叫“黄果树下的蓝背心”。进群的第一天,大勇就发来段语音,声音瓮声瓮气的,跟小时候一模一样:“我在老学校对面开了家汽修店,你们来玩啊!管饭!带你们看我新收的蓝蝴蝶标本!”</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晓敏发了张照片,是她绣的蓝蝴蝶手帕,针脚比小时候整齐多了:“我现在开了家手工店,专绣这个。上次去老学校,看见黄果树还在,就是树干粗了好多,要两个人才能抱过来。”</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阿杰是最后进群的,他发了个定位,是家体育用品店:“卖跑鞋,当年欠小满的旧跑鞋,现在随便挑,新款的。”我看着屏幕笑,突然发现大家的头像都带着点“蓝背心”的影子:阿杰的头像是双白跑鞋,晓敏的是只蓝蝴蝶,大勇的是棵黄果树。</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同学聚会定在老学校,阿芳说找到了黎老师当年的讲台抽屉,装在个樟木箱里,是她去年从老教室后面的杂物间翻出来的——学校前年就停办了,门锁早被撬开,杂物间的窗户也破了个洞。</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们到的时候,老校门的铁栏杆锈得掉了漆,“向阳小学”的木牌歪挂在门柱上,“阳”字的最后一笔断了,像个哭丧的脸。黄果树倒还茂盛,树干上的刻痕被雨水泡得发胀,“我爱你”的“你”字被虫蛀了一半,“考清华”的“华”字糊着层绿苔,只有那个歪歪扭扭的“黎”字还清晰,像枚没褪色的印章。</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老教室的木门早被藤蔓缠得死死的,推开门时“吱呀”一声,惊起檐下几只麻雀。墙皮大片剥落,露出里面的黄土,像老人皴裂的皮肤——后墙的黑板报残痕还在,当年黎老师教我们画的向日葵,花瓣被雨水泡得发涨,又被风蚀得只剩半片金黄,像朵被遗忘在时光里的干花。</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课桌上积着指厚的灰,用手指一划,能看见我们当年刻的歪歪歪扭扭的名字:“小满”旁边是“晓敏”,“阿杰”的名字后面画着个丑丑的跑步小人,大勇大概是嫌名字写着麻烦,直接刻了个胖手胖脚的简笔画。墙角结着厚厚的蜘蛛网,网眼里粘满黄果树絮,像谁把二十五年的春天都收在了这里。</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前年就停办了。”阿芳抱着樟木箱,声音压得低低的,“镇上说生源太少,一个年级凑不齐一个班,就把校产收了。”她脚下踢到个生锈的铁皮文具盒,是胖虎当年总用来装辣条的那款,盒盖敞着,里面积着雨水,晃一晃,像装了半盒浑浊的眼泪。</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樟木箱放在讲台桌上时,扬起一阵灰。阿芳打开箱盖的瞬间,黄果树絮正巧飘落在箱角,一片,又一片,像场迟到了二十五年的雪——当年我们总在树下追着絮跑,说要抓住“会飞的棉花糖”,如今它们落在空荡的教室里,倒像是来替我们看看,这个藏着蓝背心和戒尺的地方,还剩下多少当年的影子。</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黎老师调走时没带走的。”箱盖里的樟木香混着粉笔灰的涩味漫开来,里面躺着本旧教案、半盒粉笔,还有把枣木戒尺,边角磨得发亮,侧面的“黎”字被摩挲得模糊了,却还能看出是大勇的笔迹。</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这不是那把戒尺吗?”大勇伸手去摸,手心的旧疤红了红,像被烫了下。他突然笑起来,眼角的皱纹里晃着当年的倔强:“当年打我手心,疼得我直咧嘴,结果下午她塞给我块橘子糖,说‘再犯就真打’。我回家跟我妈说,我妈还骂我‘没出息,被块糖收买了’。”</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阿杰从教案里翻出张泛黄的纸,是张《课堂记录》,某页用红笔圈着:“小满体育课主动练习跑步,虽慢但坚持,应鼓励。”字迹力透纸背,墨痕里还凝着当年的粉笔灰。他突然咳嗽了两声,把纸递给我:“你看,黎老师早知道你能行。”</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晓敏突然红了眼眶,她从包里掏出块蓝手帕,上面绣着只蝴蝶,跟当年缝在大勇背心上的一模一样:“她总说,我们就像黄果树絮,看着轻,其实心里有股劲儿。上次我去文具店,看见她给小朋友包书皮,还在用这种蓝布,说‘耐脏,像你们当年的蓝背心’。”</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没人说话,直到阿明发了条消息:“我托教育局的朋友问了,黎老师后来没再教书,在老校门那边开了家文具店,叫‘青桐文具店’。”他还发了张照片,店门口的招牌上画着棵黄果树,树下站着个穿浅蓝棉布衬衫的老人,正弯腰给个小女孩系鞋带,侧脸的轮廓像极了黎老师。</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们抱着樟木箱往校门口走,黄果树的影子在地上晃啊晃,像块正在融化的黄油。路过跑道时,我突然停住脚——跑道中间那片泥洼还在,只是变成了块小小的草坪,上面开着几朵小黄花,像当年我掉在泥里的橘子糖。</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还记得吗?”阿杰突然开口,声音有点哑,“你当年摔在这儿,我骂你笨蛋,其实是怕你哭。”他挠了挠头,耳后的红痣还在,只是没小时候那么红了,“那时候我觉得,女生哭起来最麻烦,比胖虎打架还难哄。”</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span class="ql-cursor"></span>“你不知道,那天你帮她系鞋带,她回来说‘阿杰其实不凶’,说了一路。”晓敏“噗嗤”笑出声,眼泪却掉了下来。</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大勇拍着肚子笑得更响了,蓝蝴蝶标本在他口袋里晃啊晃:“我就说你们俩有事!当年你把跑鞋藏她书包里,以为我们不知道?”他突然转向蹲在地上看泥洼的阿明,嗓门又提高了八度,“要说有事,还是阿明和丽丽最‘有事’!当年胖虎喊丽丽是‘阿明小媳妇’,阿明气得把丽丽的红头绳扔到黄果树顶上,最后还是晓敏爬树够下来的!”</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阿明猛地抬起头,耳根红得像当年那颗被扔的红头绳。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像在笑又像在窘:“别瞎说,那时候就是……就是觉得胖虎太讨厌。”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相册翻了翻,递过来一张照片——穿婚纱的丽丽正给穿西装的他整理领带,两人身后的背景是棵黄果树,树干上隐约能看见“明”和“丽”的刻痕,被岁月磨得浅浅的。</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其实还有件事,”阿明突然放下手机,手指在裤缝上蹭了蹭,声音压得比刚才还低,“当年阿武的钢笔……是我借了忘了还,还错塞进了小满的课桌。”他抬眼看向我,睫毛上沾着点樟木箱扬起的灰,“那阵子总被我爸骂‘毛手毛脚’,怕被你们笑笨,就一直没敢认。你被胖虎指着骂小偷的时候,我攥着铅笔盒的手心全是汗,比自己被冤枉还难受。”</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说着他从帆布包里掏出个长条形纸盒,打开时露出支银色英雄牌钢笔,笔帽上的蓝玻璃珠在阳光下闪,和当年那支一模一样。“托人找了好久才弄到同款,”笔身刻着两个小字“信任”,笔画深浅不一,像用尽了力气,“当年欠你的,今天总算能还上了。”</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捏着那支钢笔,笔帽的蓝玻璃珠硌着手心,像当年阿明塞给我那颗嵌着绿叶的弹珠。“早不记得了。”我笑了笑,指尖划过“信任”两个字,刻痕里还沾着点新磨的木屑,“那时候谁不傻呢?我还因为这事儿,好几天不敢跟你借橡皮。”</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阿明的耳朵尖又红了,他挠了挠后脑勺,眼镜滑到鼻尖:“后来黎老师总说,‘藏着的心事会发芽’。我信了——你看,”他抬手指了指手机里的婚纱照,丽丽正踮脚帮他扯领带,两人的影子在黄果树下叠成一团,“跟丽丽在一起,我再没藏过事儿。她掉了红头绳会跟我说,我画坏了她的练习册也敢认……大概就是从钢笔那事儿学的吧,藏着掖着,不如说开了痛快。”</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 “去年结的婚,”阿明的声音低了些,却带着藏不住的甜,“婚礼上丽丽还说,当年要不是胖虎天天起哄,她都不知道自己那么在意阿明。”</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胖虎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手里拎着个铁皮文具盒——正是当年他装辣条的那款,现在洗得干干净净,里面装着几颗玻璃弹珠。“看吧看吧!我就说送糖就是搞对象!”他得意地拍着阿明的肩膀,“我妈当年没骗我!要不是我天天喊,你们俩能藏到去年才结婚?”</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丽丽的视频电话正好打进来,屏幕里的她笑着瞪胖虎:“就你嘴欠!当年害得我躲着阿明半个月,连数学题都没人教我了!”她举起手边一本泛黄的日记本,“你们看,我还留着那天的日记——《阿明的星星糖》。黎老师用红笔圈了这句:‘糖纸会化,但善意不会。’”</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阿明挠头笑,镜片后的眼睛亮晶晶的:“我也留着,黎老师在我日记里写:‘桑娜的善良会发芽,你的善意也会。’后来我才知道,那颗糖是她偷偷塞给我的。”</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胖虎突然举着手机冲进来,屏幕里是他儿子的作文:“我爸说,他小时候以为送糖就是搞对象,现在才知道,善意才是永远的糖。”他的声音有点哑,“上个月我妈住院,丽丽天天送饭,这才是真的‘桑娜’……”</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晓敏轻轻抚摸樟木箱里的旧教案,某页夹着张糖纸——正是当年黎老师在课堂上剥开的橘子糖,背面写着:教育不是教孩子懂爱情,是教他们懂善意。</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老长,像小时候手拉手站成的队。樟木箱里的戒尺轻轻晃着,像在说:“你们看,时光走了这么远,有些东西,还在呢。”</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老学校的铁锈、课桌上的刻痕、樟木箱里的戒尺与糖纸……二十五年后的重逢,像把钥匙打开了时光的锁。原来我们以为会遗忘的细节,早被黄果树的根轻轻裹住,成了岁月的琥珀。成年后总在奔波里寻找“意义”,直到看见当年刻的“小满”旁边依然是“晓敏”,才懂:所谓故乡,从不是某片土地,而是那群陪你刻下名字的人,和那些再也回不去,却永远暖着心的日子。</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style="text-align:center;"><a href="https://www.meipian.cn/5gd7hobn" target="_blank"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37, 35, 8);">《蓝背心》第三十课 文具店的夕阳</a></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37, 35, 8);">待续……</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