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秋雨

晴墨斋

时序轮转，秋天总携着满襟故事款款而来。那些藏在秋风里的多愁善感，那些萦绕在心头的秋日情缘，都在诉说着季节的独特韵味——它是文人笔下的愁绪，是游子心中的归思，更是天地间一场盛大的告别仪式。所谓秋日情缘，总在不经意间缠绕心头，带着些许怅惘，又藏着几分期待。

老辈人常说“七日立秋”，暑气初敛；“九号七夕”，星河遥望。这个承载着浪漫传说的日子仿佛被时光精心编排，将节气与传说编织成一张细密的网，笼罩着人间烟火。

然而，地处南国的鹏城，却自有一番脾性，秋天总是比其他地方来得迟缓。它很少有北方秋日里那种天高地阔、爽朗明净的气息，当北方的人们已经裹上薄衫，享受着飒爽秋风时，鹏城依旧裹挟在暑热的余威里。即便是雷雨天，鹏城的雨也与江南不同。江南的雨，如丝如缕，缠绵悱恻，能淅淅沥沥地下上一整天，将天地都浸染得朦胧诗意；而鹏城的雨，来也匆匆，去亦匆匆，带着一股干脆利落的劲儿。

鹏城的秋，又像是个调皮的孩子，总爱迟到，就连雷雨天，也来得这般肆意张扬。一天，了夜时分，一场雷阵雨毫无征兆地倾泻而下，打破了夜的宁静。起初，是远处隐隐传来的闷雷，似巨兽在天边低吼，沉闷的声响震得人心头一颤。紧接着，狂风如虎狼般呼啸而来，掠过楼宇，穿透窗缝，发出尖锐的呜咽声，直贯入耳，令人睡意全无。刹那间，惊雷炸响，宛如无数炸弹在天际轰然爆开，震得玻璃嗡嗡作响，天地间仿佛都在这巨响中战栗。夜色苍茫，在雷电交加的映衬下，城廓在雨幕与黑暗的双重笼罩下，显得格外阴暗。闪电划破夜空的刹那，能看见千万条水线从漆黑的天幕倾泻而下，如银河倒悬，气势磅礴。平日里灯火辉煌、热闹非凡的城市，此刻在雨幕的笼罩下，天地连成一片混沌，除了隐约可见的几幢耸立的高楼大厦，其余的都隐匿在雨帘与黑暗之中，模糊难辨。

待雨势稍歇，借着微弱的光线望去，眼前的景象令人唏嘘不已：地面早已是一片狼藉，落叶残花被雨水打落，随着水流四处飘散；积水汇聚成河，浩浩荡荡地奔涌向前，在低洼处打着旋儿，所过之处，皆是一片凌乱。街道上，被风吹落的杂物零零散散地遍布各处，酷似这场雷阵雨留下的“战利品”。

望着这满目疮痍，不禁想问：究竟是谁得罪了老天爷，惹得它如此震怒？但转瞬又释然，这不过是自然的鬼斧神工。也许，这磅礴的秋雨，正是牛郎与织女重逢与泪别的见证。传说中，每年七夕，他们在鹊桥一年一会，短暂相聚后又要分离，相思化作泪水，泣破了银河的天，洒向人间，才有了这震撼人心的秋夜奇观，诉说着他们跨越千年的相思与离愁。

这场南国秋雨，于我而言，早已不只是一场自然的降水。它像一位沉默的智者，用骤雨的猛烈告诫我“人生从无永远的平静”，也用雨歇后的澄澈提醒我“喧嚣过后终有清朗”。它没有江南秋雨的缠绵哀怨，却以干脆的姿态教会我：面对生活的“突袭”，不必惊慌失措，正如雨水会冲刷掉街道的尘埃，困境也能洗练出更坚韧的心态。 更难得的是，它让我读懂了“不同”的珍贵。

鹏城的秋因这场雨有了独特的魂，正如每个人的人生都不必复刻他人的轨迹——不必羡慕北方秋日的爽朗，也不必追逐江南雨景的诗意，接纳自身的“迟缓”与“热烈”，方能在属于自己的时序里，活出独一份的韵味。而雨后那被冲刷得发亮的树叶、重新流动的街道，更让我明白：所有的“狼藉”都是暂时的，自然的力量会抚平痕迹，生命的韧性也能在起落中重获新生。

2016年8月10日于墨汉吉屋

（此文被荆楚作家网荐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