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东哥的故事

李一冰

<p class="ql-block">人生的长河中,有些人与你并行许久,却仿佛隔着一道无声的河流,彼此遥望,互不干扰。我和吕卫东——我后来习惯叫他“东哥”——便是如此。我们在同一个系统里共事了整整四十年,见证了彼此的青春、奋斗与荣光。他从一个风风火火的田径运动员,脚踏实地,一路前行,走上了局领导岗位;我也从一名青涩的学生,成长为省体总副会长兼秘书长、中国乒协副主席。</p> <p class="ql-block">这四十年里,我们是最近的陌生人。他的办公室,我未曾迈进一步;他的家在何方,我亦一无所知。我们之间,只有工作上必要的交集和一份遥远的、基于职业身份的欣赏。我知道他的名声:品德好,性格好,身体好。几十年风雨,没有绯闻。更听得旁人说起,他妻子患癌十三年,他倾其所有,病榻前悉心照料,不离不弃。这是一个好人,一个重情义、有担当的男人。这是我对他全部的了解。</p><p class="ql-block">我自己的生活,也曾有过幸福的篇章,后来变故突生,因小三介入,我与前夫分道扬镳。这段往事,我独自消化,并未声张,东哥自然也无从知晓。</p> <p class="ql-block">命运的转折,发生在他夫人离世之后。像两条平行了太久的轨道,终于在人生的某个站台,被一股温暖的力量推动着,缓缓交汇。三位共同的老同事前来撮合我们。对于这个年纪的再次选择,我谨慎而忐忑。我要了他的生辰八字,想请大师算一算契合与否。或许这显得有些传统,但这份慎重,是对彼此人生的尊重。</p><p class="ql-block">这番谨慎,却让东哥误以为我拒绝了。二十天后,我告诉他:“我们可以相处看看。”他立刻回应,约我在办公室谈一谈。</p><p class="ql-block">那是一次我永生难忘的谈话。没有风花雪月,只有两个经历过人生起伏的成年人,坦诚地摊开彼此的所有。他开门见山,谈了四个问题。</p><p class="ql-block">第一个问题,关于身份。他说:“你虽然职务比我稍低,但是你比我能干,能力比我强,我有些高攀你了。”我听着,心中感慨万千。我回答他:“吕局,人与人都是平等的,没有什么高低之分。我们俩都到了这个年纪,早已不分男女,只想在一起相互温暖,相互呵护。”我说出了心底最深的渴望:“我希望我们能是‘闲时与你立黄昏,灶前笑问粥可温’的那种状态。”</p><p class="ql-block">第二个问题,关于经济。他毫无隐瞒,坦诚得让人心疼:“因妻子生病,积蓄用光,我只有68万存款和一套房子。”我忍不住笑了出来,用一句玩笑化解了他的窘迫与沉重:“哈哈哈,那你傍大款啊?”笑声里,是理解,是释然,是告诉他对这些世俗之物,我并不看重。</p><p class="ql-block">第三个问题,关于年龄与陪伴。“我比你大8岁,你现在还兼着协会的工作,会不会影响我们的生活?”他的考虑如此实际。我的回答也无比坚定:“对待工作和家庭,如果需要选择的话,我把家庭放在第一位。”</p><p class="ql-block">第四个问题,关于风险与体面。这是我们共同最在意的一点。“我们同在一个单位,有共同的同事和朋友,如果相处不好怎么办?”这个问题,现实而犀利。我说:“确实,好人与好人也不一定相处得好。如果我们分手,我对外不会说你一个‘不’字,全是我的问题。”这是承诺,更是我对他人品的信任与对自己选择的担当。</p><p class="ql-block">第一次会谈,就这样结束了。没有浪漫的告白,只有沉甸甸的责任与真诚。然而,正是这份极致的坦诚,为我们接下来的路扫清了所有疑虑。</p><p class="ql-block">后来的相处,出乎意料地轻松和愉快。东哥陪我去看海来阿木和朴树的演唱会,我在人群里跟着音乐哼唱,他就在一旁,微笑着替我打扇子,轻轻擦去我额头的汗。那一刻,我感受到了久违的、被细心呵护的温暖。</p> <p class="ql-block">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一切都那么水到渠成。七夕节那天,在朋友的见证下,东哥单漆下跪,向我求婚,我干脆地答应了。十月八日,一个平凡又特殊的日子,我们领取了结婚证。最让我们欣慰的是,双方的子女都给予了我们最大的支持和祝福。他们都非常优秀,更无比开明,这份毫无隔阂的接纳,是我们幸福最重要的基石。东哥的儿子儿媳亲切地叫我“冰妈”,我的女儿女婿也自然地称他“东爸”。我们,就这样真正地融合成了一个幸福的大家庭。</p> <p class="ql-block">而我们的生活,远比想象中更加精彩。</p><p class="ql-block">退休后的东哥,在66岁那年竟童心萌发,迷上了书法。他在书房门口挂了一块匾,取名“未晚堂”——学习,从来为时未晚。从此,他沉心静气,勤学苦练。从最初的横竖歪斜到如今的笔走龙蛇,他的字竟真的写出了气象,得到了亲朋好友的交口称赞,“索字”的人还真不少。“未晚堂”主的名声,就这么传开了。</p><p class="ql-block">而我,依旧喜欢看书和摄影,乐此不疲地为朋友们捕捉时光的瞬间,他们都说我为他们拍下了“值得珍藏的照片”。在家里,我们有着自然而默契的分工:我偏爱烹调,乐意打理一日三餐,看东哥吃得开心便是我最大的满足;东哥则包揽了清洁战场的工作,洗衣、拖地,打扫得一丝不苟。</p><p class="ql-block">我们的生活里,还充满了孩子气的“巨额”赌约,动辄五万、十万地“打赌”。当然,这只是我们之间独有的玩笑。至今,东哥已累计“输”给了我上百万。赌特朗普和拜登谁能赢,我说特朗普,结果赢了十万;最有趣的一次是打车去机场,我说车费两百以内,他坚持说肯定两百多,赌注十万。到了目的地,司机说203元,东哥脸上瞬间露出窃喜,心想终于要赢我一回。谁知付钱时,司机爽快地说:“给两百整就行了!”东哥那哭笑不得的表情,我至今想起都忍俊不禁,这十万,他又“输”了个心服口服。</p> <p class="ql-block">回望来路,四十年的平行时光,仿佛都是为了最终的这一次交汇所做的漫长准备。我们不急不缓,在人生的黄昏时分,找到了彼此。我们用真诚、理解和豁达,筑起了一个可以相互温暖、相互呵护的港湾。这里有墨香,有镜头,有饭菜香,有洁净的房间,更有无尽的欢声笑语。</p><p class="ql-block">这就是我和东哥的故事,平淡,真实,却是我生命中最珍贵而有趣的篇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