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与屁股

著随智

脸与屁股

大概在我很小的时候（三四岁）那年，我对人体和骨胳十分的感兴趣。人体在生命的自然世界里，或老或少、或男或女、或胖或瘦、骨胳和线条勾成了不同的曲线。人的美与丑、黑与白、高与矮、胖与瘦、都是上帝的造化，勿求全责备。人身上最有意思的一对“冤家”，大抵是脸和屁股，区别不过是上下与和音乐般和谐乐曲，美妙而神秘。它们同属皮囊，却活成了两个极端，一个在明处被捧得高高的，一个在暗处默默扛着一切，倒像极乐世间两种截然不同的活法。想来思去人体的结构是如此的鬼斧神工。

我是一个颇要面子的传统人，崇尚混长不混短，社会如今错综复杂，仿佛换了人间。 脸是天生的“门面”。打我从记事起，人就开始为脸费心思：清晨对着镜子涂涂抹抹，出门前要拾掇得整整齐齐，连笑的时候都要顾及嘴角的弧度，生怕一个眼神就失了自己的体面。它要迎着日光，也要扛着目光——陌生人的打量、熟人的寒暄、旁人的评价，全落在这方寸之地。它得藏住倦意，掩住窘迫，哪怕心里翻江倒海，面上也要维持着平和。就像职场上的陌生朋友，明明昨夜加班到凌晨，清晨仍要描上精致的眉；就像应酬时的美女，明明不胜酒力，却举杯时仍要笑着说“再来一杯”。脸是人的“第一张名片”，也是人裹在身上的“一层铠甲”，护着体面，也藏着软肋。小时我为了追求绘画，及乎追着大姑娘小媳妇们鞍前马后，只为她们的艺术造型是否美与丑。

一个充满对生活和现实激情的艺术家们，倘若没有人文的意识和理念，以及天赋，他可以成为一个出色的匠人，但艺术家的桂冠永远不可能带到高高在上的头上，可屁股不一样。它从生下来就待在暗处，裹在裤子里，不见天日，也无人问津。它从不需要涂脂水粉，也不用在意旁人的眼光，却默默扛下了所有的“重活”儿。人坐着的时候，是它贴着硬板凳，把身体的重量一一承截；人走路的时候，是它跟着节奏摇晃，稳住每一步的平衡；就连人不小心摔倒，最先着地、替身体扛下疼痛的，往往也是屁股最无私的奉献。它从不会抱怨，也不会邀功，疼了就自己忍，累了就自己扛，从不把辛苦挂在嘴边，却把所有重量都压在自己肩上，一生一世、无怨无悔，甘心情愿。

更有意思的是，人总为脸争“面子”，却很少为屁股想“里子”。为了脸，人愿意花大价钱买护肤品，愿意花时间化妆；可对屁股，多半是想起时才揉一揉久坐的酸痛，换季时才注意到干燥的皮肤。脸要是受了伤，哪怕只是一道小划痕，人也会紧张半天；可屁股就算磨破了皮，只要不影响走路，大多时候都能忍过去。仿佛脸是易碎的琉璃，得小心呵护；而屁股是耐摔的陶瓷。脸犹如花瓶一般捧在天上，放在最耀眼的角落。屁股呢！再粗糙的对待他依然也能扛住。

可仔细想来，脸和屁股，本就是一体的，却很少人重现。没有屁股默默扛着重量和承上启下，人怎么能稳稳地坐着，让脸从容地与人交谈？脸是面子，脸是善与恶的外在形象的显现。没有脸撑着体面，人怎么能在世间立足，让屁股有安稳的“角落”可待？脸的光鲜，离不开屁股的支撑；屁股的踏实显露，也托着每个人（包括我）脸的体面。

这是一个我从未涉及到的全新话题，其实做人也该如此。人既要顾着“脸”上的体面，守着该有的尊严与分寸；也要学着像“屁股”一样，肯扛事、能吃苦，不把辛苦挂在嘴边，不把功劳算在自己身上。毕竟，能撑起体面的，从来不是只有那张光鲜靓丽的脸，还有那个默默扛着一切的“屁股”——是藏在暗处的踏实，托着明处的风光。

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卸下了脸上的妆，褪去身上的衣，脸和屁股终于能在月光下“平等”相对，唯我独尊。这时才发现，褪去所有附加的意义，它们不过是两块普通的皮肤，一块曾迎着目光，一块曾扛着重量，共同组成了一个完整的、真实的人体。这种人体的美是大自然赋予人类的财富，就像朋友间真诚的友谊，切行切珍惜。脸与屁股不同的是：脸面贵如金，切勿伤大雅。屁股不值钱，脸面即尊严。

人这一生谁容易谁难？但要有一颗感恩的心。感恩上苍、感恩大地、感恩父母、感恩于你那承上启下的屁股。能为脸面做出巨大贡献的不是别人，而是默默无闻的屁股。

附属说明：上图为2008年与中国著名相声艺术家（原中国曲协主席）姜昆合影留念

——随智心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