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伤热力学

布兰臣诗歌

1

“我将做一项实验，即使会受到重重阻力，特别是孙教授与罗教授，可能会与我作殊死搏斗，他们妄图彻底毁掉我的研究课题。”女教授说。

2

“这是一个关于曲线与平面是否相互妥协的问题，也牵涉到地球与人类寿命的研究，关于彻底消弭对立的终极平衡状态。热寂的终点，更高维度的创世蓝图。”

3

“水从高处流向低处，势必会带走土沙和泥石，最终，水与大陆将进入一种全方位的平衡状态，水不再流，沙石泥土也与水处在同一个平面，能量已经高度释放，没有丝毫落差。”

4

“山脉的轮廓、海洋的凹陷，都被液态大地自动填满，连光线都不再产生阴影。区分动植物细胞的膜壁全部溶解，所有生物融合成银蓝色的网状脉络，它们不再需要摄取与排泄。没有捕食者与被捕食者。晨昏线永远停滞在大陆中央，钟表盘融化了。风只是缓缓荡漾。就连记忆也失去了前后顺序——所有往事同时浮现又同时消隐。人的个体性如露珠蒸发，悲伤与狂喜融合成平静的感知洪流。连“我”这个词语都开始褪色。整个星系呈现出水晶般的通透质地。”

5

甸垛桥的坡上出现一个深坑，而我正置身其中。

有几个男同事在身后呼叫我。

我与那位女教授仍然亲密地交谈着。

此时她需要被拉一把，才能从深坑里爬出来。

6

“教授与教授之间的对话、距离与争夺的故事引起广泛兴趣。”

“比围城还要精彩。”女教授会意地笑了笑。

7

“哪怕是一件炒米花的小事情，也要体现最高科技的精神。”

手提包、口袋、书页、爆米机的锡罐以及稻草人的袖口里装满了炒票，但我无暇顾及，我要忙着帮女教授记录连续的大数据和源源不断的灵感。

8

“最好在后天先把帐结了。”

“爆米机的整套系统都是租来的，你看，它爆炸的时候需要很多的热情，而你晤住了自己的耳朵。”

“可是，我的心在滴血。我一直说你为什么不理我，是不是烦我了。我一直在埋怨你不该喝那么多的酒。”

女教授一直在嘟嘴。

9

没有听到爆炸的声音。

不透明的传输袋，火花往前奔涌的时候是看不着的。袋子里的膨胀，如瞬间生长起来的野兽的潜伏，奔窜。甚至连那最惹人联想的白色烟雾都没有，也没有米花的香气。我甚至都一粒米花都没有看着，因为女教授把米花藏进了一只柳筐里。

而她的帐单特别复杂：

a，厂房建筑、设备租金、人力成本、专利费、消费税、土地使用权费、种子费、肥料农药费、耕作费、招待费、差旅费、人情债、回扣。

b，还有关于稻草的品质、水份值、软硬度、重量、运输渠道。

c，大米的品种、质地、坚硬性、干湿度、出锅率。

10

将琐碎事务推向极致科技的隐喻。

我无视所有实体货币的纠缠。

11

后天？不，系统要求在今天上午十点必须完成清算。而我拖欠的爆米机租赁费，正是维持奇点稳定的情绪利息。

12

锡罐的轰鸣。

真正的“爆炸”发生在米粒的伪变过程中，淀粉，烟雾，稻草的湿度，麦秸的碳化，酒精度。

灌溉系统，正在使稻田的酸碱值发生偏移。

这也许正体现了那梦境所描述的悲伤热力学：所有情感债务都已纳入“情感热力学第二定律。”

虚无爆米花的形而上学？ 没有香气？因为香味粒子、暗物质、米花等都被装进了一只负引力的容器，它盛放的不是食物，而是欲望膨胀的系数。

13

没有了山，也没有了江河与大海，大陆与海洋融合成一个统一的平面，那种半湿半干的胶质状态。

太阳和地球的温度都达成了一致。

男性与女性的差异也消弭了。

所有的矛盾都已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