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图片东东</p><p class="ql-block"> 文字东东</p><p class="ql-block"> 美篇号39604212</p> <p class="ql-block"> 檐角的蛛网沾了新霜,在晨雾里泛着细碎的白。我握着祖父留下的那只粗陶酒杯,踩着院角菊花丛间的薄霜,又一次站在了东篱下。每年重阳,这九月的霜总来得准时,像一把钝刀,在岁月的褶皱里反复划着,将那些藏在时光深处的凄凉,一点点剖出来,摊在暖阳与冷霜交织的天光里。</p> <p class="ql-block"> 祖父爱菊,也爱在重阳这天于东篱下置一张小桌,摆上自酿的菊花酒。记忆里的重阳,霜色远没有这般浓重,祖父总说“霜是菊的魂”,他会摘下沾着露珠的黄菊,轻轻放在我的发间,指尖带着酒的清冽与菊的微苦。那时我不懂他举杯时眼底一闪而过的落寞,只觉得杯中酒甜,篱边菊艳,重阳是热闹的——邻里会提着自家的糕饼过来,孩子们在菊丛间追逐,连空气里都飘着桂花与酒香混合的暖。</p> <p class="ql-block"> 后来祖父的背渐渐弯了,像被霜压弯的菊枝。他依旧在重阳酿酒、赏菊,只是话少了许多。有一年霜降得早,东篱的几株墨菊被冻得蔫了花瓣,祖父蹲在花前,用枯瘦的手指轻轻拂去花瓣上的霜,低声说:“人老了,就像这菊,经不住霜打了。”那天他喝了很多酒,酒杯空了又满,满了又空,最后握着我的手,指腹摩挲着酒杯上模糊的菊纹:“等我走了,你每年重阳替我看看这些菊,别让霜把它们冻坏了。”那时我才懂,他杯中的酒,一半是对生活的热忱,一半是对岁月的叹惋;他赏的菊,一半是傲骨,一半是孤独</p> <p class="ql-block"> 祖父走后的第一个重阳,我独自在东篱下置了桌。霜比往年更重,沾在睫毛上,凉得人眼眶发酸。我学着祖父的样子,摘下一朵黄菊泡在酒里,酒液泛着淡淡的金黄,入口却比记忆中烈了许多,呛得人咳嗽。没有邻里的喧闹,没有孩子的嬉闹,只有风吹过菊丛的“沙沙”声,像极了祖父生前的低语。我对着空无一人的对面座位举杯,却发现不知该说些什么——想说“今年的菊开得很好”,想说“酒还是当年的味道”,可话到嘴边,只化作一声叹息,消散在带着霜气的风里。那一刻才明白,所谓凄凉,不是无人相伴的孤独,而是明明记得所有温暖的细节,却再也无法与那个共享细节的人重逢。</p> <p class="ql-block"> 往后的每年重阳,我都会按时回到老宅,打理东篱的菊,酿一壶菊花酒。有一年冬天特别冷,几株老菊没能熬过严寒,开春后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我蹲在花前,像当年的祖父一样,心里空落落的。后来从邻居家分了几株新菊苗,小心翼翼地栽下,看着它们抽枝、长叶,心里才渐渐有了暖意。原来生命就像这菊,旧的枯萎了,新的还会萌发,可那些与旧物相关的记忆,却会随着岁月的流逝,越来越清晰。就像祖父留下的那只酒杯,杯沿早已被摩挲得光滑,可每次握在手里,依旧能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就像东篱的菊,每年开得模样不同,可每次闻到菊香,依旧能想起他笑着将菊花别在我发间的模样。</p> <p class="ql-block"> 今年重阳,霜依旧准时降临。东篱的菊开得正好,黄的、白的、紫的,在霜色里透着勃勃生机。我置了桌,倒了两杯酒,一杯放在自己面前,一杯放在对面。风穿过菊丛,带着菊香与酒香,恍惚间,仿佛看到祖父就坐在对面,笑着举杯:“今年的菊,比往年更艳了。”我也笑着举杯,眼底的霜气渐渐融化:“是啊,您看,它们都好好的。”酒入喉,依旧带着淡淡的菊香,却不再像从前那般烈。我知道,祖父从未真正离开,他只是化作了东篱的菊,化作了杯中的酒,化作了这九月的霜,在每一个重阳,陪我一起,把那些藏在时光里的温暖,慢慢诉说。</p> <p class="ql-block"> 夕阳西下时,霜渐渐褪去,给菊瓣镀上了一层金边。我收拾好桌椅,将祖父的酒杯仔细收好,又给菊丛浇了些水。其实所谓“凄凉”,从来都不是生活的底色。它只是岁月留给我们的印记,提醒我们曾被温柔以待,提醒我们要珍惜当下的每一刻。就像这九月的霜,看似冰冷,却滋养着东篱的菊,让它们在深秋里绽放出最动人的姿态;就像杯中的酒,看似清苦,却承载着最温暖的记忆,让那些逝去的时光,依旧能在岁月里散发着淡淡的香。</p> <p class="ql-block"> 离开老宅时,我回头望了一眼东篱。夕阳下,菊影婆娑,晚风里飘着淡淡的酒香。我知道,明年重阳,霜还会如期而至,东篱的菊还会如期绽放,我也会如期归来,带着满心的温暖,与祖父“共饮”一杯菊花酒。因为我终于懂得,那些藏在霜色与酒香里的“凄凉”,从来都不是悲伤的注脚,而是对生命最温柔的致敬——致敬那些逝去的人,致敬那些难忘的时光,也致敬每一个在岁月里带着回忆继续前行的我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