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云

郭峥

故乡的天空，飘荡着朵朵故乡的云。中元节的午后，阳光直照，热浪轻卷，老屋深巷一改往日的沉寂，悄然苏醒。这是我年少时一心想要逃离的故土，如今却成了梦里千回百转的归处。唯有中元节这一天，时光仿佛倒流，故人与旧事在袅袅香火中重逢，匆匆一聚，如云影掠过心田。

整桌鱼肉佳肴静静陈列，香烟缭绕升腾，烛火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纸钱燃起的火焰，如低语般跳跃，终化作片片灰烬，随风飘散。那是后人对先人的追思，是血脉深处的孝意，更是漂泊游子对故土无法割舍的眷恋。都说中元节是“鬼节”，我却觉得，它更像一场跨越生死的团圆。

厅堂前，巷口边，一声声熟悉的乡音问候，亲人间的笑语温存，仿佛连天边那朵朵白云，也悄然驻足，静静聆听。

屋檐下，我仰头凝望，悠悠白云如絮如诗，将我的思绪轻轻托起，送回四十多年前。那时太婆尚在，裹着三寸金莲的小脚，颤巍巍地挡在我面前，语气严肃：“小孩子看得见鬼魂，莫要上厅堂”。她眼中是敬畏，是守护，是古老习俗里最朴素的温情。

岁月如云，聚散无常。一代代亲人悄然离去，厅堂依旧，人事已非。太婆早已成为中元节祭祀中被供奉的名字，而当年被不许上厅堂的小屁孩，如今已静立厅堂前，为太婆也为所有长眠的先人，虔诚地燃起三炷清香。香火明灭之间，是传承， 是生命轮回中最温柔的延续。

今年的故乡的云比往年更浓、更多，层层叠叠，如思念堆积于天际。可相聚的亲人，似乎一年少过一年。中元节仍在代代相传，祭祖的仪式从未中断，只是人影渐稀，笑语微凉。

故乡，永远是故乡；而故乡的云，千变万化，载着往事，也托着归魂，在无垠的蓝中，缓缓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