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青岛的初秋，是被海雾轻轻吻过的模样。</p><p class="ql-block"> 晨雾还没散尽时，栈桥的铁索上总挂着细碎的水珠，像昨夜星星遗落的泪珠，晶莹透亮。在大街的路边拐角处，卖海菜包子的小摊，支起帆布篷，蒸腾的热气裹着鲜腥气漫延开来，与海雾纠缠着，在石板路上洇出一片潮湿的暖。一个穿长袖衬衫的老人，牵着田园犬慢慢走，狗爪子踏过湿漉漉的路面，留下几个梅花印，又被后续的雾悄悄擦去。</p><p class="ql-block"> 八大关的树，最先察觉到秋的脚步。梧桐叶的边缘开始泛黄，像被谁用淡金的笔轻轻描了边，却还舍不得落下，在风里摇摇晃晃，把阳光筛成一地碎金。居庸关路的银杏还绿得扎实，只是叶片比盛夏时厚了些，透着沉稳的光泽。偶尔有片心急的叶儿坠下来，打着旋儿落在红瓦屋顶上，或是顺着斜坡滑进墙角的积水里，漾开一圈小小的涟漪。</p><p class="ql-block"> 海水在这时也换了性子：盛夏时那股子焦躁的蓝退色了，沉淀成更温润的靛青，海浪也舒缓了好多，一层层漫上沙滩，又恋恋不舍地退去，留下带花纹的沙痕，很快被下一波浪抚平。礁石上的牡蛎壳沾着薄薄的盐霜，有人蹲在那里撬新鲜的海蛎子，那把用十号钢筋制作的袖珍铁镐敲下去，“笃笃”的声响被海风送出去很远，惊起几只停在礁石上的海鸟，扑棱棱掠过水面，翅膀带起的水珠，在阳光下闪成一串碎钻。</p><p class="ql-block">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穿过信号山的树丛，把旋转观景台的影子拉得很长。从山腰的咖啡馆开着的木窗口，飘出拿铁的香气，与相隔不远的德国总督楼旧址，飘来的桂花香撞个满怀。桂花是藏不住的，米粒大的金黄小花朵挤在枝头，不声不响，却把甜香揉进风里，走到哪儿都能闻见，像老太太藏在衣兜里的糖块，含蓄又执拗地甜着。</p><p class="ql-block"> 傍晚来得早了些。六点多钟，天边就洇开粉紫色的云，给老城区的红瓦顶镀上一层柔光。大学路的红墙下，放学的学生骑着单车掠过，车铃“叮铃”一声，惊飞了墙头上栖息的麻雀。老墙根的爬山虎正忙着换装，绿里掺红，红里带褐，把整面墙织成斑斓的锦缎，风过时，锦缎便轻轻起伏，露出从墙后人家的窗口探出头的月季，还在开着最后的花。</p><p class="ql-block"> 华灯初上时，海鲜排档的烟火气，弥漫了整条街。蒸螃蟹的白汽，炒蛤蜊的酱香，混着扎啤杯碰撞的脆响，在微凉的空气里，发酵成热热闹闹的暖。有人光着膀子坐在小马扎上，边啃蟹腿边聊海货的价钱，有人举着杯子看对岸的灯塔，红色的灯光，在浪尖上碎成一片殷红，随着波浪晃啊晃，像谁把星星撒进了海里。</p><p class="ql-block"> 青岛的初秋，就是这样了。不疾不徐，不冷不热，像一杯温吞的崂山绿茶，初尝时淡淡的，回味里却有着海的咸，树的香，还有人间烟火的甜。</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稿于青岛市市南区青岛湾</p><p class="ql-block"> 二零二五年九月十六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