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2025.09.17</p> <p class="ql-block">一九八五年十月，启东的江风还带着咸涩的渔汛气息。长江入海口浑浊的浪涌撞击堤岸，大巴车引擎的震颤混杂着少年们压抑的离愁，碾过启西区（现在已撤编）礼堂大院外坑洼的柏油路面。车窗外，盐蒿草在滩涂上涂抹出最后的紫红。南京站昏黄的月台上，绿皮列车嘶鸣着将我们囫囵吞入铁腹。</p><p class="ql-block">硬座车厢里，迷彩背包挤着褪色的牛仔帆布袋，启海方言的细碎低语渐渐被车轮撞击铁轨的轰响淹没。当“大同”的站牌在煤灰弥漫的晨雾中浮现时，塞北的朔风如冰刀剐过脸颊——这刀锋，正将长江口的潮润从骨缝里寸寸剔去。</p><p class="ql-block">三个月的共同科目，有一名地方青年转变为合格军人。专业业务的报务课堂，永远弥漫着青春汗的气味。来自江苏、河南、河北三地的小新兵被要求笔直端坐于电键台前，蒋教导员手执游标卡尺，一丝不苟地测量手腕与桌面的距离：“报务员的手腕，就是战场上的第二道防线。”</p><p class="ql-block">从此，莫尔斯电码“滴答”的节奏便蚕食了日日夜夜，我的指尖很快磨出殷红血泡，破了结痂，周而复始，终凝成淡黄茧子。</p><p class="ql-block">6个月的艰辛，当电磁杂音如海藻般缠绕的讯号之流，我竟于其中准确无误地辨认出三百组报文——那一刻如启天光，从空气里载浮载沉的起伏波动中，我分明看见了祖国疆域那敏锐的神经末梢。指尖茧痕沉沉，心尖却跃起了“千里眼顺风耳”羽翼初生的骄傲。</p> <p class="ql-block">结束业务培训，八六年六月下连黄旗海边，骤然间天地洞开：翡翠般的草浪铺向天边，洁白云似的羊群宛如撒落的珍珠缓缓移动。浪漫，却很快被现实冰水浇熄。清晨彻骨的寒意给了我这南方兵一个下马威。</p><p class="ql-block">连队那台老迈的待命柴油发电机，发出沉闷的破嗓门歌声，为这山顶带来些许忽明忽暗的灯亮。每每裹紧厚重的皮大衣，在光晕下抄报，钢笔水常常冻住，只得含在嘴里以体温化开。</p><p class="ql-block">最为磨砺人的是时常往返于察右前旗的5公里野外训练，全武武装的装备沉沉压在肩上，汗水如下雨。零下三十度的，浸透的内衣瞬间便冻成冰甲，硬邦邦地硌人。</p><p class="ql-block">八九年七月到达土默尔台，饱尝了比传说中更凶猛的风沙。风沙蔽日，能见度不足五米。细沙无孔不入地钻进衣领，待晚上抖落军装，竟能倒出半捧沙粒。就在这样严苛的怀抱中，风声里的苦与沙石都化作勋章，在青春里铿锵作响。</p><p class="ql-block"> 此年10月，我被调至天津雷达某训练团，用锅碗瓢盆的交响曲担负起后勤保障工作，看着这帮龙腾虎跃的青涩少年，我猛然间勾起自己在山西大同田村时那段一辈子记忆犹新的新兵岁月。</p> <p class="ql-block">九一年十月，香山的红叶仍然如往年般浓酽，我的身份却已从边防小兵成为了老兵“油子”。面对屏幕幽幽荧光，我常常想起黄旗海上空盘旋的雄鹰——它们巡弋领地的轨迹，与我们扫描空情时那锐利的视线何其相似？</p><p class="ql-block">九九年脱下戎装，归乡途中，手指在列车扶手上无意识地敲击着，对面旅客不解地投来目光——他们怎知这“滴滴答答”的律动里，深藏着十五载光阴凝成的密码，是青春以莫尔斯电码谱写的深长回响。</p><p class="ql-block">如今翻检四十载后那泛黄的训练日记，红蓝铅笔标注的频率、边境气象的密语、乃至战友们戏谑般的签名，忽然都带着体温重新跃动起来。</p><p class="ql-block">微信群里，当年带过的兵发来视频：新型数字化通信车正在广袤草原驻训，电子屏上优美的信号波形，岂不正是时代刻下的崭新年轮？而我书房抽屉深处，那架铜质电键依然锃亮如新。</p><p class="ql-block">偶尔午夜梦回，手指仍会不由自主地轻颤，仿佛本能般依旧在应答那穿透时空的殷切呼号：“这里是长江，你的信号，清晰无比。”电波虽渺远，其回声却在血脉里刻下永恒坐标；青春熔铸成铜键上的光亮——它曾在山河间忠诚地颤动，而今在岁月深处，仍以坚毅的节奏呼唤着不灭的使命。</p><p class="ql-block">当数字信号如新叶绽满枝头，老兵的脉搏里始终打着莫尔斯电码的节拍：一短一长，将这热土一寸寸写成了心跳的韵脚，每一次敲击，皆是心系山河的古老又新鲜的回声在这苏籍战友入伍40周年之际，写下这份对青葱岁月的记忆。</p><p class="ql-block">战友，你是否想起我们曾经一起挤睡二块铺板3人睡的情景？你是否还想起列队吼歌进饭堂的场景？你是否还在无意识地用手指在大腿上敲打“滴”、“嘀嘀哒”？你是否还想起紧盯屏幕的“方位”和"“距离”？</p><p class="ql-block">让我们一起道一声战友：多保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