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凉里的念想

丁兆全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晨凉里的念想</span></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今早一开门,风里裹着股清透的凉意,还夹着细细的雨丝,沾在脸上凉丝丝的。气温降到了20度,沁得人精神一振。我正站在门口回味这降温的舒爽,女儿已拎着个装被子的大袋子走过来,里面是刚给她闺女备好的住宿被。“爸,您帮我放车上吧,中午得给孩子送过去。”她把袋子递过来,语气里满是日常的叮嘱。</span></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这床被子,是上周日我、老伴和女儿一起去弹棉花的地方做的。我们抱着备好的棉花刚到店,就和老板聊起了被子的重量——店里摆着5斤、6斤的样品,也有轻便的4斤款。我一看就忍不住嚷嚷:“孩子学校有暖气,做个3斤半的足够了,轻便还暖和。”女儿却觉得薄了怕着凉,老伴在中间打圆场,最后折中做了床4斤的,大家都满意了。</span></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看着手里这床不厚不薄的被子,我忽然想起了从前。我们那时候的棉被,哪有这么多讲究,清一色都是6斤重的厚棉被。当年没暖气,我租过一间小平房,冬天夜里冷得钻心。每天早上醒来,抬头就能看见屋顶棚上结着一层密密的冰碴子,我和女儿冻得不敢露头,只能把脑袋深深拱进厚实的棉被里,那床硬邦邦却暖乎乎的厚被子,就是寒冬里最可靠的依靠。</span></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接过这沉甸甸的大袋子,指尖触到布料的温度,再看女儿转身忙碌的背影,心里忽然一暖,一段尘封的记忆也跟着被牵了出来——那是关于我的妈妈。</span></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妈妈的手工针线活在邻里间是出了名的好,针脚细密得像织出来的网,做出来的活儿方正又结实。1979年我要结婚,妈妈特意从农村的大姨家找来新收的棉花,蹲在灯下为我絮棉被、缝被罩。不光是我,我们姊妹几个的结婚被,全都是妈妈一针一线熬着夜亲手打理的。那些棉被里裹着的,是新棉花的松软,更是妈妈藏在针脚里的、沉甸甸的爱。</span></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可从1983年起,妈妈的眼睛开始闹毛病。每次做完针线活,尤其是缝完一床床厚重的棉被后,她的泪囊就会肿起来,是带着脓肿的水肿,红通通的吓人。我们急得四处打听偏方,买遍了各种消炎眼药水,可滴下去半点用都没有。实在没办法,只能带妈妈去医院做手术。</span></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手术后,妈妈每三天要去医院换一次药。从家里到医院,走路得近二十分钟,每次都是我陪着她去。遇上像今天这样飘着细雨的日子,我就撑着伞搀紧她,尽量把伞往她那边歪,生怕雨水打湿她的衣服。换药时,药水渗进伤口,妈妈疼得嘴唇抿成一条线,额头沁出细汗,却从不在我面前哼一声,只说“没事,不疼”。可返程的路上,她总惦记着给我买支冰棒,不管我怎么推辞“我不爱吃”“太凉了”,都非要拉着我到路边的小摊前,看着我撕开冰棒纸咬上一口才安心。那支在当时算得上“稀罕物”的冰棒,甜丝丝的凉意里,裹着的是妈妈即便受着疼,也不肯委屈我的心意。</span></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就这样跑了半个多月医院,妈妈手术的刀口还是迟迟长不好。那段时间,我搀着她慢慢走在往返医院的路上,看着她强装轻松的模样,心里像被针扎似的,又疼又急,却帮不上什么忙。</span></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以前读这句诗,只当是寻常的抒情。如今再想起,看着眼前女儿为外孙备被的心意,听着窗外细细的雨声,才真正掂出了诗里的重量。妈妈当年在油灯下为我们絮棉缝被的身影,术后忍痛拉着我买冰棒的模样,和此刻女儿叮嘱我送被子的画面渐渐重叠。原来,这份藏在棉被里、落在叮嘱中、融在冰棒甜意里的爱,从来都没有变过。它从妈妈的针脚里,传到了我的生活里,又延续到女儿的牵挂中,在岁月里暖着一代又一代人。</span></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风裹着雨丝又从门口吹进来,带着微凉的温度,却吹不散我心里满溢的暖意与思念。</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丁兆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2025年9月17日</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