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是什么?好香,一朵花吗?”</p><p class="ql-block">“可以说是一朵花吧,”晓晓迟疑了一下,再次用纤细的手指肚抚摸着她早上从山里刚采来的那朵夹在大字典里的栀子花,继续回答她新婚甜宠似蜜柔情似水的丈夫的好奇发问,“而事实上是一九六五年的春天———我们所共同盼来的第一个春天。”</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多么美妙而又极其相似的画面感啊!尽管这文字写于60年前,那么久远久远发生的事,远到那时我都还尚未来到人间。然而,为什么刚刚读到的这一刻,却又真实地感觉到是那么的近那么的真,就像是前一秒才发生在自己眼前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是的,就是这种完全无设防电光石火间美丽邂逅相见恨晚的感觉!急急地打开书柜门,翻开手抄笔记本,第一页赫然夹着的褐色落叶和自成一体的独特字迹:“拾于西北敦煌莫高窟,2017年8月2日 ,一行13人。”</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如果说照片能把我们逝去的青春美貌留住,那么同样的,一片风干的被视若珍宝夹在书中的落叶或一朵鲜花也能留住它们来到过这世间的那个春秋天的痕迹和散发过的芳香。以此来唤醒那些容易被我们不知不觉淡忘的过往时光。然而,谁能料到,世事这么无常!无常到死神突然降临到我们的身上。原来离死神就是一步之遥啊!你走后,我翻遍所有保存的像册和U盘,都没能找到一个有你的视频。我多么想再看看有血有肉的你有声音有动作有笑容的你,可无论如何我都没有办法能永远留住你那独有的喊我名字的带有一丝常德口音和声调了。“陈x x,我跟你讲啊,或你在哪里了?...”在长达或仅仅只给了我们短短28年的相识相知中,电话的那一头,或微信视频的互动里,每每说到动情处着急处,你都要亲切地加重声调地叫响我的名字,好像以此来判断我是否在认真听你这位大姐姐的温情唠叨和善意劝戒。</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纯粹是偶然吗?是冥冥之中你的召唤吗?在这个南方无初秋的季节里,有幸读到某个作家十分熨帖我的文字,一下子把我思念你的那根长到天国里的丝线给拽回到眼前来。8年前那个暑假,我们13人10几天的大西北之行,恍然如昨。当我们走马观花地从人从众中的莫高窟抽离出来,你对我说要和我一起去登上前一天没来得及去登顶的鸣沙山。我喜出望外呀!你知道吗?有了前一天爬沙山的经验,我信心十足。而且近在咫尺的沙山顶,没有理由不去尝试一下自己的潜力股,去一览众山无限延绵的茫茫沙漠,于晚风中站在沙山之巅切身感受那种“风削棱还峻,人跻刃不平”的豪迈气势。我简直是迫不及待与你同行。</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人往上蹬,沙往下滑。风一吹打几个转圈圈又将沙子送上山坡,把深深浅浅的无数双鞋印瞬间抚平如初,沙山脊又如刀刃。非亲临现场,这种大自然的神奇魔力盛景是无法见证的。爬呀,只管爬,双手双脚如朝圣者虔诚般地张开双臂往上爬。您看,这个在我前面还兜着尿布湿的萌娃使足了吃奶之气在一步一脚往高处挪动,想必他是在全身心感受触摸沙的余湿,在贴耳感受风儿拂过脸颊带着沙子飞扬的欣愉。软软的细沙,既不硌脚,又不让人磕撞,只是款款地抹去你的全部气力。正如余秋雨先生描述的“你越发疯,它越温柔,温柔得可恨至极。无奈,只能暂息雷霆之怒,把脚底放松,与它厮磨。”爬沙山,只能老老实实地磨练自己的急性子。因为,你急它就专门与你作对,它就愣不丁地让脚一滑,结果没前进反倒退了下来,而且一退就是溜下去好几米,所以如果要像兔子一样噌噌地快步登沙山,那就来错地方了。这儿,沙山这儿,万莫使用蛮力。夕阳西下,晚风时柔顺时刚劲,当喘着气爬上了一段坡时,猛地转头看一眼来时之路,呵,自己的脚印已像一条长不可及的绸带,平静而飘逸地画下了一条蜿蜒起伏的曲线,你不禁暗暗为自己鼓掌起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是晚上9点15分登上沙山最高脊的,那时天还没完全黑下来。灿烂如血的夕阳把绵绵沙山映衬得无与伦比。“光与影以最畅直的线条进行分割,金黄和黛赭都纯净得毫无斑驳,像用一面巨大的筛网筛过了。日日夜夜的风,寒寒暑暑的风,把风脊、山坡塑成S形波荡,那是极其款曼平适的弥波,不含一丝涟纹。动用哪一个藻饰词,都是对它的亵渎。”</p> <p class="ql-block">可惜你没来成。我当晚站在顶峰上就在想:这种此生恐怕只有一次的机会,你却没能如愿与我携手同行感同身受分享喜悦。之前书本上读烂了的那句“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雄壮辽阔场景,越山渡水我终于把诗句从书中搬到了真实的眼前了啊!然而我终究还是风尘仆仆孑然一身,唯有仰天不语对着四面八方涌来的大漠大漠,迎着长风独自欣赏,终究失去与你分享的那一刻独有的美妙心境。至今我也没想明白,你当时怎么就因枕边人的一句话而改变主意了呢?你平时那种说一不二的干练去哪儿了呢?莫不是天意如此让我孤军奋战?</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可惜,太可惜了啊!如此良辰美景但只能独享正如鸡毛满地的平凡生活个中滋味只能独品。你真是不知道哇,那晚的风吹得连骨头都酥了起来,那晚的繁星迷醉了无数个与我擦肩而过登上顶峰的行人的眼球,那晚的月光像水一样从天上泻下来,泻到惨黄无垠的群沙之上,上下空漾,一碧万顷,暮色压在S型刀脊背上,满天星星也仿佛凝思寂听那来自远古的梦一般的沙沙声。放眼鸟瞰,月牙泉安静地潜伏在沙漠深谷如遗世独立的美人,那湾亮亮的水分明就是美人清澈的眼眸,是那样纤瘦和婉约。有人说她应该落在富春江畔,雁荡山间。我倒觉得她安安静静地躺在绵软沙子的怀抱里不怕洪灾咆啸不怕猛虎打扰挺好的。世间真正温煦的美色都是熨帖着大地母亲。“她是天的镜子沙漠的眼,星星沐浴的乐园。”我就是一边哼着龚玥的歌,一边在接近午夜12点左右往山下撤的,刚开始是一脚,再一脚地小心翼翼地往下挪动,后来发现完全可以如小孩子做滑滑梯那样屁股坐在沙子上,稍微一用力,就可以溜下去好远好远,发现了这个绝技,只挪动屁股十来下,就到了山底。到头来自嘲也自嗨,那么艰难地往上爬用了几小时,下来只是几步的事情,心底里又添了几许豪情,不禁深深佩服自己这个孤胆英雄敢于勇闯沙漠起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在回客栈的途中,有天边的星子和月光一路护送着我。一路回味着摄人心魂的夕阳和惊心动魄的画面,一路感念大自然的仁慈。心绪如潮涌如云起,一步三回头。不舍离开真不舍,那无比美妙的沙色,那无比美妙的怡悦。毕竟是平生第一次如此真真切切地拥抱广大沙漠的独特经历。此刻的黑夜接着明日的白天,明日的白天接着次日的黑夜,鸣沙山的沙就这样一上一下,一落一起,永恒的飞在这片大地上晶亮得像玉盘上的珍珠。我就这样一路痴缠着,想象自己的脚下最好陷进一堆刚混合好的水泥让我没法继续挪动把人把心干脆交付圣地永远留在那个让我动容的山谷里。忽然电话响了,是你的电话打来了。我还是有人惦念着的,不是吗?一路小跑着往客栈方向赶去,原来你早就站在分叉路口翘首以盼我的归来。你说,夜深了,又是人生地不熟的怕我找不到回来的路了。天啊这是只有母爱才享有的喋喋不休的温暖啊!往后余生(我30岁时就失去了母爱)我去哪里重温这份深夜里的惦念呢?你那东张西望急切切的眼神啊,能融化冰川能捂热石头。</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在我心里,你就这样站成了永恒的模样!这模样永远地留在了那个流沙漫漫黄尘滚滚的敦煌了。</p> <p class="ql-block">晓晓作家是把1965年的整个春天尤其是那朵栀子花的芬芳永久藏在了字典里,而我凑巧也不期然地在2017年就把凉爽的敦煌之夏和落叶带到了炎热的南方。万不敢说自己是个有趣的灵魂但我却喜欢和有趣的灵魂共处。每每回忆起我们那次西北大环线的旅程时,除了怀念那里正适合南方人难得的清凉一夏和客栈老板送的日照很长的超甜西瓜外,就格外感念你那份沉甸甸的孤意与深情了。一念善万念修成真!有些人在某个瞬间给予的某些温暖足以让人抵御她余下来的漫长的春夏秋冬的或炎凉或馨香的岁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