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枝红果”“酸枣季”

东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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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东东

美篇号39604212

　　秋风掠过鹊山的褶皱时，漫山的酸枣便攥紧了拳头，把一身青涩酿成透亮的红。我的家乡在扁鹊故里，这里的山不高，却因两千年前那位神医的足迹，连山间的草木都沾了几分灵气，而酸枣树，便是这片土地最沉默也最执着的守望者。

小时候总觉得，酸枣树是山的“小尾巴”。它们不像松柏那样挺胸抬头站在山巅，也不像桃树李树那样被人圈在院子里呵护，就那样三三两两地扎在坡地的石缝里、荒草丛中，枝干上带着细密的尖刺，像极了山里孩子倔强的模样。爷爷说，扁鹊行医时，曾在山间采药，见赶路的人中暑口渴，便指着路边的酸枣树说：“此果能生津，可解急渴。”从那以后，家乡的人便格外疼惜这些不起眼的小树——它们不需要施肥，不需要灌溉，一场雨、一阵风，就能在贫瘠的土地上扎下根，待到秋来，便把满枝的“小灯笼”捧出来，给路过的人一份酸甜的慰藉。

　　秋分前后，是摘酸枣最好的时候。天刚蒙蒙亮，我就会揣着竹篮，跟着奶奶往山上走。晨露还挂在酸枣叶上，踩在铺满松针的山路上，脚下会发出“沙沙”的轻响，像谁在低声说着话。远远望去，坡地上像是撒了一把把碎红宝石，那是熟透的酸枣，红得透亮，在晨光里闪着温柔的光；还有些半熟的，一半红一半黄，像被太阳吻过的脸蛋；偶尔也能见到几颗青绿色的，攥在手里硬邦邦的，咬一口能酸得人直皱眉，奶奶却会笑着把它塞进我嘴里：“尝尝，这是大山给的‘醒神药’，像扁鹊先生给人治病，先苦后甜才管用。”

　　摘酸枣是个细致活儿。酸枣树的枝丫密，尖刺也利，稍不留意就会被扎到手。奶奶教我，要顺着枝条的长势，用手指轻轻捏住酸枣的蒂，往上一提，“啪”的一声，那颗红透的果子就落进了手心。有时候遇到长得特别旺的灌木丛，枝头上挂满了酸枣，压得枝条都弯了腰，我就会蹲在地上，仰着头一颗一颗地摘，不一会儿，手心就被酸枣染得红红的，连指尖都带着酸甜的味儿。篮子里的酸枣渐渐满了，凑近闻一闻，那股清香混着山野的气息，让人心里暖暖的。奶奶总会在这时给我讲扁鹊的故事，说他当年在鹊山脚下给村民看病，遇到穷苦人买不起药，就用山间的酸枣、野菊、蒲公英配成药方，既管用又省钱。“你看这酸枣，不起眼，却能解渴、开胃，就像做人，不用总想着当显眼的松柏，做一棵能给人带来用处的酸枣树，也很好。”奶奶的话，伴着山间的风，轻轻落进我心里。

　　太阳升到半山腰时，我们的竹篮已经装得满满当当。下山的路上，会遇到不少同来摘酸枣的乡亲。张家婶子的篮子里装着刚摘的野栗子，李家爷爷背着一捆晒干的草药，大家见了面，总会笑着互相递过手里的果子：“尝尝我这筐，红得透，甜着呢！”有人会把酸枣分给路过的孩子，看着小家伙们蹦蹦跳跳地拿着酸枣跑远，脸上的笑容比山里的太阳还暖。这时候我才明白，摘酸枣不只是为了收获果实，更像是一场大山里的“聚会”，就像扁鹊当年行医，走的是山路，暖的是人心。

　　回到家，奶奶会把酸枣分成几堆。最红最甜的那堆，会直接装在盘子里，撒上一点点白糖，端给街坊邻居尝尝鲜。剩下的，一部分用来晒酸枣干——摊在院子里的竹席上，让太阳把水分慢慢收走，晒好的酸枣干皱巴巴的，却越嚼越香，冬天煮粥的时候放一把，粥里就有了秋天的味道。还有一部分，奶奶会用来熬酸枣膏。把酸枣洗净，去核，放进锅里，加上冰糖和少量水，慢慢熬煮。火不能太旺，要小火慢炖，看着酸枣慢慢化成紫红色的酱，咕嘟咕嘟地冒着小泡，整个院子里都飘着甜甜的香气。熬好的酸枣膏盛在瓷罐里，放凉后凝成厚厚的膏体，抹在馒头上，或者用温水冲开喝，酸甜爽口，比城里买的饮料还好喝。

　　有一年冬天，我感冒了，没胃口吃饭，奶奶就冲了一杯酸枣膏水给我。温热的水带着酸甜的味儿，喝下去，嗓子里暖暖的，胃里也舒服了不少。奶奶坐在我床边，轻轻拍着我的背说：“你看，这酸枣膏比药还管用吧？扁鹊先生说，‘上医治未病’，咱们山里人靠这些草木调理身子，就是顺着自然的道理。”那一刻，我看着瓷罐里紫红色的酸枣膏，忽然觉得，这小小的酸枣里，藏着大山的智慧，也藏着家乡人对生活的热爱。

　　后来我长大了，去了城里读书，每年秋天，还是会盼着回家摘酸枣。去年国庆，我带着城里的同学回了老家。当他们看到漫山的酸枣树，惊讶地叫出声来：“原来这就是你说的酸枣！比超市里卖的好吃多了！”我们一起提着竹篮上山，同学被酸枣刺扎了手，却笑得比谁都开心；他们尝了奶奶熬的酸枣膏，连连说这是“家乡的味道，是外面买不到的好东西”。看着同学脸上的笑容，听着他们夸赞家乡的酸枣，我忽然觉得，这漫山的酸枣树，不只是家乡的风景，更是连接着过去与现在的纽带。它们记得扁鹊行医的善举，记得乡亲们互帮互助的温暖，也记得每一个离家的人对家乡的牵挂。

　　如今，每当秋风又起，我总会想起鹊山上那片红红的酸枣林。那些扎在石缝里的酸枣树，不管经历多少风雨，都会在秋天准时捧出满枝的红果；就像家乡的人，不管走多远，心里都装着山间的草木，装着扁鹊的善意，装着那份简单而纯粹的温暖。

　　扁鹊故里的酸枣又红了，红得像跳动的火苗，像温暖的灯笼，照亮了山间的路，也照亮了每个游子的心。那酸甜的味道，是大山的馈赠，是家乡的牵挂，更是刻在骨子里的记忆——无论走多远，只要想起那漫山的酸枣红，就知道，总有一片山、一群人，在等着自己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