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州·天台】寺藏山水骨，塔影落禅田

越地吴人

千山万山渺何处，

塔影层层国清路。

缕缕香火许心愿，

心灵寻得片净土。‌

在浙东丘陵中有一座1400多年的古寺——国清寺。国清寺始建于隋开皇十八年，是依据天台宗创始人智者大师所绘的样式建设，初名为天台寺，后取“寺若成，国即清”改名为国清寺，自此国清寺成为天台宗的正式祖庭。

智者大师创立的天台宗，以“教观总持”为宗旨，将理论与实践完美结合。这种精神不仅影响了中国佛教的发展，也远播海外，成为中外文化交流的重要纽带。正如寺门照壁上那四个字——“教观总持”，理论与实践相结合，这也是天台宗能够历经千年而生机勃勃的根本所在。

“双涧回澜”是天台八大景之一，位于浙江天台县国清讲寺山门外，由发源于天台北山的北涧与灵芝峰黄泥山岗的西涧交汇形成。两涧于丰干桥畔合流后东注赭溪，北涧水质清，西涧雨季浑浊，交汇时呈现清浊激荡的独特景观。桥畔现存“一行到此水西流”石碑，夏季暴雨时东涧水量骤增，形成罕见的溪水西流现象，唐代诗人孙浦曾以“溪水寻常尽逆流”记述此景。

晨辉映在第二道山门时，我正站在庭院的石阶下。青石板路被露水浸得发亮，倒映着山门檐角那只衔着铜铃的琉璃兽。风过时，铃音混着雨打芭蕉的淅沥声漫过来，倒比导游手册里说的 “三绝” 更先一步勾住魂魄。

转过弥勒殿，忽闻一阵极清冽的香气。不是檀香，倒像雪后松林的气息。循味走去，见墙角蜷着株老梅，枝干如铁铸般扭结，树皮皲裂处还嵌着几粒青苔。这便是传说中智者大师手植的隋梅了 ——此刻明明是初夏，却在新叶间藏着几颗青嫩的梅果。伸手触到枝干的刹那，指尖竟传来一丝凉意，仿佛千年的风雪还凝在木纹里。

方丈院的青石板缝里冒出丛石菖蒲，炉里焚着的不是寻常线香，而是当地产的柏子，烟气竟是碧青色的，绕着梁上悬挂的 “万法归宗” 匾额盘旋不去。一位老法师正用竹刷蘸着泉水擦拭供桌，动作慢得像在丈量时光。见我望得出神，他指了指供桌下的石槽：“这是当年鉴真和尚东渡前，在这里洗过经卷的地方。”

漫步至“鱼乐国”庭院，这里有董其昌题写的匾额，有清心亭的雅致，有放生池的宁静。阵阵清风吹过，池中锦鲤悠游，仿佛在演绎着庄子“鱼乐”的哲思。

在国清寺，僧人们依然按照古制保持着最初的修行方式，强调农禅并重，经声不断，晨钟暮鼓中透着古朴的禅意。

大雄宝殿内，明代铸造的释迦牟尼青铜像庄严肃穆，重达13吨的佛像在香烟缭绕中显得格外神圣。两侧的18尊元代楠木罗汉，神形兼备，栩栩如生。这些文物见证着国清寺1300多年来的兴衰荣辱，也见证着中华佛教文化的深厚底蕴。

关于罗汉堂，有16罗汉、18罗汉、500罗汉之分。普通寺庙的大雄宝殿两侧一般都有18罗汉。但只有在像国清寺这样规模宏大的古刹，才会有专门的罗汉堂(500罗汉就是佛陀的500个常随弟子)。更神奇的是，国清寺的罗汉堂里有501位罗汉，多出来的那位是济公，江湖人称降龙罗汉。济公是南宋年间的得道高僧，而天台正是他的故乡。

这些罗汉造像，真的是栩栩如生。有的欢喜，有的持重，有的淡定，有的威严。有的现咄咄逼人的忿怒，有的现不容辩驳的傲慢。面部表情丰富到让人叹为观止。相比之下，菩萨的造像虽然有固定样式，但罗汉的造像却可以天马行空，充满创意。

着一个竹筒，与丰干形成鲜明对比。寒山子则是唐代贫士，不知姓字，隐居于天台始丰县西七十里寒岩幽窟中，时常来国清寺。寒山子一生诗句多以佛理阐述人生真谛，勘破生死，形成独特的寒山文化。人们搜集其诗偈，得300余首，编为一集，名《对寒山子诗》。其诗通俗晓畅，寓以佛理，流传颇广。

后院的茶园藏在云雾里，茶树沿着坡度斜斜地铺下去，像被谁撒了一把碧色的星子。穿蓝布衫的茶农正用竹篓接着新采的芽尖，指尖翻飞间，茶芽簌簌落在篓底。“用这山泉水炒茶才好，” 茶农笑着晃了晃手里的竹匾，“去年日本来的僧人，喝了三盏就红了眼眶，说和他们寺庙里流传的古茶谱对上了。”

寺后山坡上，那座59.4米高的隋塔巍然屹立。这是晋王杨广为报智者大师授菩萨戒之恩而建的报恩塔，因此又称报恩塔。经历了1300多年的风雨，原本的飞檐斗拱早已朽损，只剩下塔身在苍翠中显得分外雄伟。

这座古塔如同国清寺的精神象征，承载着匠人们的虔诚与智慧，每一砖一瓦都饱含着对信仰的敬畏，虽经沧桑而不倒，虽历劫难而长存。眼前忽然铺开一片水田，几株早稻正抽出新穗。这寺里竟藏着农田？正发怔时，见两位僧人从田埂走过，竹笠下露出半张含笑的脸，倒像是从《耕织图》里走出来的人物。同行的老者说，国清寺自古便有 “农禅并重” 的传统，这方水田一千四百年来从未荒过。

离寺回头望时，山门的铜环还在轻轻摇晃，那只琉璃兽嘴里的铜铃，正把最后的余音送进渐浓的暮色里。这才懂了古人说的 “寺藏山水间”，原是山水也藏在寺的骨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