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行漫记

高歌

晨光刚漫过北京西站的玻璃穹顶，G79次复兴号已悄然滑出站台。早上十点的阳光格外慷慨，透过双层车窗，在小桌板上铺成暖金色的碎片，指尖碰上去，竟带着几分旅途初启的温软。座椅旁的车窗像幅流动的画框，刚掠过城郊的白杨林，华北平原的轮廓便缓缓展开——田埂织成浅绿的网格，偶有几间红顶农舍嵌在其间，连风都似放慢了脚步，轻轻掀动车窗旁悬着的窗帘。

过郑州时，车窗外的景致悄悄换了模样。平原的开阔里多了几分河道的蜿蜒，远处的黄河故道虽看不见水波，却能从泛着湿润光泽的土地上，读出几分水韵。我正对着窗外的芦苇荡出神，忽然听见邻座轻声惊呼——一列银灰色的复兴号正从对向轨道疾驰而过。两列“中国红”点缀的车身擦过时，车窗像被风掀起的绸缎，瞬间映出两道并行的光轨。我慌忙举起手机，镜头里定格下两抹流动的银，背景是水洗过的蓝天，白云像被扯松的棉絮，懒懒散散地飘在天际。

越往南走，绿意便越浓。过武汉时，长江的水汽似乎漫进了车窗，空气里多了几分湿润的清甜。远处的东湖像块碎在人间的蓝宝石，岸边的垂柳垂到水面，风一吹，便漾开圈圈涟漪。车过长沙，窗外的青山忽然多了起来，不是北方山脉的苍劲，而是裹着层翠色的柔缓，像被揉碎的翡翠，顺着铁轨的方向铺展。偶尔有几簇粉白的桐花缀在枝头，列车驶过的风拂过，花瓣便悠悠落在铁轨旁的草地上，成了旅途里转瞬即逝的温柔。

　　我翻着手机里的照片，每一张都带着流动的光影：有郑州郊外晨光里的田垄，有武汉江面上掠过的水鸟，更多的是与其他复兴号交汇的瞬间——两列列车擦肩而过时，车窗里映出彼此的倒影，仿佛两个并行的时空，在蓝天白云下轻轻触碰。车厢里很安静，只有车轮与铁轨咬合的“咔嗒”声，像时光的节拍，伴着窗外的风景，慢慢织成一段柔软的记忆。

　　当夕阳把广州南站的玻璃幕墙染成橘色时，我才惊觉旅途已近终点。走下车，晚风带着南方特有的暖意拂过脸颊，回头望，那列银灰色的复兴号仍停在站台，车身映着晚霞，像一段未完的诗篇。手机里的照片还带着车窗的温度，那些青山、白云、交错的列车，早已不是单纯的风景，而是这段旅程里，最鲜活的心情注脚——原来最惬意的旅途，从不是抵达的瞬间，而是坐在流动的时光里，看风景漫过车窗，看心情随晴空舒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