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画收藏

王亚伶

每到秋深，我总爱翻出那幅藏了多年的柿子图。橙红的果实压弯了枝头，深绿的叶子在风里微微颤动，仿佛能听见丰收的私语。这画不闹，却热闹，像是把整个秋天的喜悦都收进了方寸之间。我常想，收藏一幅画，其实是在收藏一种心境——那是一种对自然最朴素的敬意，也是对生活最真挚的期待。

有一回朋友送来一幅小品，水墨淋漓间，一朵莲花亭亭而立，墨色荷叶托着它，像托着一缕清梦。旁边游着一条红鱼，颜色不过指甲盖大小，却点活了整幅画。我把它挂在书房一隅，每当心浮气躁，只消看它一眼，便觉尘虑尽消。这样的画，不必大张旗鼓地供奉，它自有静气，能润物无声地渗进日子。

前年在一位老藏家手里见过一幅山寺图：云雾缠着山腰，石阶如线，牵着人往高处走。塔影亭台藏在林间，若隐若现。他说这画最妙处不在景，而在“留白”——你看不见的半座山，走不到的尽头路，反而让人心生向往。我后来才懂，收藏国画，有时藏的不是笔墨，是那份欲言又止的意境。

还有一幅山水，我至今念念不忘。山势绵延，瀑布从崖顶跌下，水声似在耳畔；河岸几间小屋，炊烟若有若无。最动人的是那层薄雾，不遮山，也不放山，就那么轻轻绕着。每次看它，都像被拉进一个清晨的梦里。这样的画，挂在家里，不只是装饰，更像一道通往宁静的门。

偶然得了一幅猴马图，猴子攀枝，嘴里叼着桃，马儿立在一旁，仰头望着它。蓝天透亮，绿叶婆娑，整幅画透着股野趣。我原以为这类题材俗气，可这幅偏不，它把生机画得毫不张扬，反倒显得真实可爱。收藏久了，竟觉得它们像是住进了我的生活，每日陪着我笑看人间烟火。

冬日最爱展玩那幅梅花图。雪覆枝干，红瓣点点，倔强地开着。那枝干盘曲如龙，仿佛经历过无数风霜，却仍不肯低头。我不知画家是谁，但能感受到他落笔时的孤勇。每当下雪，我必取出此画相对，像是与一位老友共度寒夜，无需多言，彼此懂得。

去年秋天，我在拍卖会上拍下一幅长城图。红叶漫山，长城如龙蜿蜒，云雾在山脊上流淌。它不像历史课本里的照片那般肃穆，反而有种苍茫的诗意。挂上墙后，家人常说：“像在看一场远行。”是啊，收藏这样的画，就像把一段壮阔的旅程永远留在了屋里。

最富丽的一幅，当属孔雀舞牡丹。两只孔雀开屏而舞，花丛绚烂，月轮高悬。色彩浓而不艳，动中有静。有人笑我藏这画太“俗”，可我觉得，富贵本无罪，只要画里有情、有意、有生机，便是雅物。况且，谁说吉祥不能入画？人间烟火，本就该有些喜气。

书房最显眼处，供着一幅弥勒佛。他笑得开怀，手托盘中几颗大桃，松树苍劲，仙鹤掠空。每逢年节，我总在这画前点一炷香。不为祈福，只为那份扑面而来的欢喜。收藏国画多年，我渐渐明白：最好的画，未必最贵，但一定最暖——它让你在纷扰世间，仍能看见笑容，想起美好。

这些年，我收的不只是画，更是四季轮转、人心冷暖、天地大美。每一幅画都像一个老朋友，陪我度过晨昏，见证悲欢。国画收藏，说到底，是把流动的时光，凝成一方纸绢上的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