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赤脚医生”生涯 之三 当年到农家出诊吃过的“茶”

祁俊

　　当年做赤脚医生的时候，几乎每天都要出诊，甚至一天要出诊好几次。全大队七个生产队，每家每户住在哪里，得过几座桥，路好走不好走，谁家养的狗会咬人，我都一清二楚。

　　那年代，没有电话，更没有手机，家里老人生病了，或病重去不了卫生室，就得带赤脚医生出诊上门看病。这个时候，我们得根据患者家属口述的病情，准备一些药品，随后背起药箱步行去患者家里。

　　到了病人家里，我还在询问病史，检查病人，那边厨房里家庭主妇已经忙开了，准备烧“茶”。别以为烧“茶”就是烧一锅白开水泡茶叶，错！乡下人是不喝茶叶茶的。我们这里的茶礼，是把“饮”和“食”连在一起的。在乡下，烧出来的汤水，凡是能放糖而不用放盐的，都是被叫作“茶”。农家人热情，待客之道是“来的都是客”，可以倾其所有，也不能怠慢客人，何况是请上门的“先生”（老百姓对我们赤脚医生的称呼）。

　　乡下的“茶”有很多种，不同的时节有不同的茶，相同的是乡亲的纯朴和热情。下面，带大家认识认识乡亲们待客的各种“茶”。

　　一、蛋瘪子茶 蛋瘪茶制作方法简单，放适量水于锅中烧沸，接着将鸡蛋敲破，把蛋清蛋黄整体打入沸水中，待蛋清变白裹紧蛋黄，再小火养一下，即可盛入碗中，放入一些白糖，滴上几滴麻油，就是一碗招待客人的“蛋瘪子茶”。蛋瘪子茶既方便又体面。因锅中鸡蛋呈荷包状，因此也称"荷包蛋"。一般每碗盛三只，吃时往往要留一只碗里，以示客气。

　　二、果子茶。春节刚过，农户家里一般还有点拜年的存货，招待客人会泡上一碗热气腾腾的果子茶。果子用糯米粉制作，其状为圆柱形，形似颗粒饱满的花生，外面包裹白色糖霜，呈雪白色，内有蜂窝孔。果子茶是将果子用沸水泡开，焖一会儿，再放上一勺白糖，瞬间飘出一阵阵香甜味。看上去黄灿灿的，吃在嘴里香甜糯软，入口即化，酥香脆甜，口味浓郁悠长。

　　三、圆子茶。用“圆子茶”待客，在盐城民间则是显得尤为重要。结婚娶亲，迎亲的人要吃“圆子茶”，姻亲上门要吃“圆子茶”；上门看病吃“圆子茶”，显得病家待先生特别尊重。“圆子茶”是用糯米粉揉制的没有馅心的圆子，有荔枝那么大小，盛入碗中应是双数，代表着平安。圆子茶清甜爽口，营养丰富，蘸上一点白糖入口，软绵黏滑香甜，咽到肚里还让人久久回味。

　　四、糙米茶。糙米茶是盐城80年代家喻户晓的茶食，农村为了方便耕种的主要简餐之一。糙米茶是由经过炒制的糙米加开水泡成的，具有一股独特的清香味。一杯清透的糙米茶，轻抿一口，健康又惬意。炒米的香气夹着糖水的味道，喝一口暖暖的，香香的。

　　五、泡焦屑。焦屑是农忙时节为了不影响耕种，特制的一种简单操作、速度快的美食。用滚水冲泡面粉搀和糖油制成的炒面，放糖，用筷子搅拌均匀，其味焦香而甘甜，散发着浓烈的麦香，加些白糖，松软可口。

　　六、馓子茶。病家如果有产妇坐月子，肯定会泡上一碗热气腾腾的馓子茶。“噼噼啪啪”一阵响，掰馓子，洒白糖，浇上开水的那一刻，香味便弥漫开来。馓子茶没有了干吃馓子的油腻，更加增添了馓子茶汤的浓郁感，既能饱腹又能解渴。

　　七、泡金刚脐。金刚脐也称老虎脚爪，是我们这里有名的传统茶食点心之一。金刚脐金黄色，五瓣，有着类似面包的香味，也有很明显的碱味，甜甜的，软软的，很有韧劲。金刚脐买回来可存放几天，来了客人将金刚脐撕开，用热水一泡，顿时芳香四溢，吃到嘴里皮脆肉粘，满口生津。

　　时光荏苒，我去过了许多地方，品尝过各种各样的茶。然而，那些茶的味道，却始终无法与当年做赤脚医生出诊在农家吃过的茶相媲美。因为那茶里，不仅蕴含着唇齿间久久留香的美味，更承载着对过去美好时光的怀念，对淳朴乡情的眷恋，以及对大地母亲馈赠的感恩。

　　农民的质朴，是脚下泥土的厚重；农民的好客，是生活孕育的真诚。四十年多过去了，在喧嚣的都市生活中，每当我感到疲惫与迷茫时，便会想起那旧时出诊农家的蛋瘪子茶、果子茶、糙米茶……那股独特的香气和温暖的回忆，它们让我明白，真正的幸福，其实就藏在那些看似平凡的生活细节里，藏在那朴实无华的农家茶食中。 一碗碗不一样的农家茶，不仅仅是味蕾的极致享受，更是心灵的一次深度治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