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新面貌】短篇小说: 选举风波

Demin Wang

美篇昵称：Demin Wang美篇号：185338732图片：AI生成 小汽车缓慢地行驶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左摇右晃，颠簸不已。开车的林瑞祥透过后视镜看到，车后卷起一股黄色尘土，漫天飞扬。车的左边枫树覆盖山坡，枫叶如火，白塔寺在红叶中高高矗立。右边碧海连天，排列整齐的水产养殖浮标，随着海浪悠悠飘舞。前方，蓝天白云下的泥土路通向一片草房，那是他的家乡山前村。林瑞祥心中泛起难以言表的感叹：十年来，家乡的青山碧海美丽依旧，可村里的贫穷面貌也未改变。十年前，林瑞祥带领村里十几位青年人到城里承包装修工程，如今他已是一家小有规模的建筑公司老板。他天庭饱满，目光坚定，眼神柔和内敛。虽然他经常回村，但是这次回来的目的不同，因此心情和感受也不同。车到村口，林瑞祥看到一间低矮的草房前，年近八十的老村长用手打着眼罩，向他的车里张望。林瑞祥打开车门，提着两瓶白酒，走上前：“老村长，我回来啦。”看到是林瑞祥，老村长喜上眉梢，颤巍巍地上前一步，紧紧地握着他的手：“瑞祥啊，我可把你盼回来了！走，屋里说，屋里说。”进屋坐下后，老村长慈爱地端详着林瑞祥：“你终于决定回村参加选举了，我知道做出这个决定不容易。你公司的事情安排好了吗？”“这确实是个艰难的决定。“林瑞祥坦率地说，”但是，我不能辜负您老三番五次的劝说，我媳妇玉莲也希望我回来参选。如果我被选上的话，就把公司交给我弟弟和儿子打理，我回来带领全村人一起致富。”老村长一拍大腿，兴奋地说：“好！咱山前村有希望了！玉莲是个好媳妇，既能干，又明事理、识大体。”他指着林瑞祥带来的酒，“来，咱俩喝一杯！”倒酒时，老村长说：“如果十年前我不把村长的位置交给宋来富，而交给你就好了，就不至于把我攒下的那点家底都败光了，让咱村返贫，变成贫困村。”“咱村有山有海，环境和资源比邻近几个村好很多，可如今却穷得连条沥青路都修不起，这是怎么搞的？”林瑞祥皱着眉头问道。“唉！”老村长叹了口气，“宋来富把大部分山坡和海滩养殖地都承包给他自己的亲戚和派出所毕所长的小姨子，价格很低。他又是个懒人，不寻找新的挣钱项目，只等着上级拨款。另外，他公款吃喝严重，整天泡在肖副乡长家开的饭店里，并且账目不公开。很多群众认为他不干净，所以这次要把他选下来，把你选上去。”送别林瑞祥时，老村长叮嘱道：“明天投票前，你和宋来福要先向村民们介绍你们的施政纲领。你回家后，好好琢磨一下，多想些具体的致富办法，少说空话大话。”下午和晚上，林瑞祥和妻子玉莲一起梳理施政纲领，拜访叔叔大爷和左邻右舍，邀请他们为林瑞祥投票。玉莲身材消瘦，黝黑的皮肤透着红色光泽，两只大眼明亮有神。十年来，她一个人在家里种地、教育子女、伺候公婆，在村里口碑很好，很多妇女有困难和矛盾时都会找她聊聊。宋来福密切关注林瑞祥回村后的一举一动，并且不断地向他的“好哥们”派出所毕所长汇报情况。他对村民们说，林瑞祥跟乡领导不熟，干不好。他也不会全心全意地为村里干事，因为他在城里还有自己的公司。 第二天，乌云密布，空气潮湿。候选人政见发布会由肖副乡长主持。宋来福首先发言，他嘴角微微上扬，声音洪亮：“父老乡亲们，我宋来福连任后，将一身正气为人民，两袖清风铸忠诚，坚持四个意识、四个自信、两个维护。十年来，我一直与乡领导保持良好关系，”他一只手掌朝上摊开，指向肖副乡长，“得到肖乡长和毕所长的鼎力支持，每年的上级拨款和项目分配，咱村都得到优惠……”台下有人低声嚷嚷：“只会喊口号，说空话。”有人点头称赞：“与上级搞好关系很重要，宋来福在这方面确实能力很强。”还有人说：“咱村穷就是因为宋来福经常请毕所长来吃穷的。”宋来福讲完后，肖副乡长总结发言：“宋来福同志有极高的政治觉悟。十年来在村委会主任的岗位上积累了丰富的工作经验，是一位乡领导信得过的优秀村委会主任。”他认为宋来福服从领导，顾全大局，感到这样的村干部可靠、用着顺手。在私人关系方面，宋来福为他夫人开饭店提供了许多方便和利益，他夫人经常夸奖宋来福。因此他带头为宋来福鼓掌，但是台下的掌声却稀稀拉拉。林瑞祥上台后，还没开口，台下便响起一片掌声。他给村民们深深地鞠了一躬后，激动、紧张、声音诚恳地说道：“乡亲们，我把我在城里的公司交给我弟弟和儿子打理，回村来竞选村委会主任。如果我被选上，我将全心全意地与大家一起奋斗，争取三年内摘掉“贫困村”的帽子。为此，我有以下八条具体措施。”他转向台上的肖副乡长，“第一条，凡是上级党组织交给我的任务，我都会积极主动地带领全村群众去完成，凡是政策不允许做的事情，坚决不做。”他转过身，又面向台下的村民：“第二条，公平公正。山坡和海滩养殖地承包到期后，一律公开招标，重新承包。”台下掌声雷动。“第三条，财务公开。村里的收入和支出每半年公布一次。在摘掉‘贫困村’的帽子之前，我不要工资，把它作为村里的收入，用于村委会的日常办公开支和村民福利。”台下掌声如潮水般涌来。然而，宋来福上扬的嘴角逐渐下沉，脸色变得铁青，落选的恐惧笼罩着他，失去海滩承包权和公款吃喝的前景令他如坐针毡。这里面还牵扯到毕所长的利益，毕所长小姨子承包的海滩其实是替毕所长承包的。宋来福跟肖副乡长低声耳语了几句后，拿起手机到后台给毕所长打电话。林瑞祥继续说道：“第四条，采用村民集资和招商引资相结合的办法开发文旅和养老服务产业，建设民宿和康养公寓，用我们优越的自然环境吸引城里的人来旅游、来养老，把我们的青山碧海变成吸金石，变成生蛋的母鸡。”……宋来福从后台返回后，满面焦躁，不断地伸长脖子向村口张望。当林瑞祥讲到最后一条时，宋来福看到远处，土路上空，扬起一片尘土，“呜……呜……”的警笛声由远而近，他脸上露出一丝神秘诡异的笑意。随着刺耳的刹车声，两辆警车停在村委会门前。毕所长带着三名全副武装的警察走上台来。他双手叉腰，两眼瞪着林瑞祥：“我问你，林瑞祥，你昨天是不是到林老二和林老三家了？”“是。”林瑞祥惊诧地看着毕所长。台下鸦雀无声，村民们屏住呼吸侧耳倾听台上的对话。“你是𣎴是让他们今天来给你投票？”毕所长又问道。林瑞祥眨了眨眼睛，轻轻点了一下头：“是啊，毕所长。不可以吗？”“你是不是给他们每家送了一个煤气灶和一罐煤气？”“是啊。”林瑞祥仍然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毕所长转向台下的村民，提高声音：“这是贿选！是犯法！”林瑞祥心头一震，像被电击一样，继而被栽赃的愤怒涌上心头，他怒瞪双眼看着毕所长，高声说道：“林老二是我亲二叔，林老三是我亲三叔。我昨天刚从城里回来，去孝敬他们不应该吗，毕所长？”毕所长被问得瞠目结舌。宋来福急忙站起来，对村民们说：“煤气灶可不便宜啊。你们谁买过煤气灶孝敬你们的叔叔大爷了吗？林瑞祥是不是还送礼给其他人了？”毕所长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眨眨眼，歪着头，“哼”了一声，又问道：“老村长也是你亲叔吗？你昨天是不是送了两瓶酒给他，让他来给你投票？”林瑞祥整个人像被突然冻住一样，表情僵硬，喉咙堵塞，只有心里还有一个声音：区区两瓶酒，送给动员我回村参选的老村长也是贿选吗？这不是小题大做，故意找茬吗？台下的人群开始骚动起来，议论纷纷。有人说这是亲情，是乡情，是晚辈对长辈的孝心和敬意，是应该的。有人说这个时间点不合适，有拉选票的嫌疑。还有人说毕所长与宋来福穿一条裤子，这是故意整林瑞祥。老村长在台下高喊：“他不送酒给我的话，我也会把票投给他。最近几个月我多次打电话给他，请他回村竞选村长。”这时，肖副乡长站起来，对骚动的人群喊道：“请大家安静一下！安静一下！”他满面严肃地扫视着人群，等人群逐渐安静下来，才开口问道：“什么是最大的腐败？”他停顿下来，又从左到右严肃地扫视了一圈人群，“最大的腐败不是吃吃喝喝，不是贪污受贿，而是政治腐败，是贿选。不论候选人与选民的关系如何，只要在选举前他给选民送礼，就是贿选。乡村选举法明文规定：如果一位候选人有任何贿选行为，就要撤销他的候选人资格。”台下有人伸出大拇指，赞赏道：“还是乡长的理论水平高。”但有人却小声嘟囔：“最大的腐败？选举法？呸！净拿官话吓唬咱小老百姓。”肖副乡长停顿了片刻，语气有所缓和：“我刚才向乡党委书记汇报了这里的情况。书记决定撤销林瑞祥的候选人资格，让毕所长带他到乡里接受组织审查，只有这样才能确保我们乡选的政治清明。现在只剩下一位候选人：宋来福。请大家准备投票。”台下的人群沸腾起来。“操！这他妈的还投个屁票，直接宣布当选不就得了吗！”有人骂骂咧咧地准备离开会场。 玉莲在台下一直紧张地攥着衣角，眼睛始终关注地跟着丈夫。当她看到丈夫被警车带走时，气愤又绝望的她瘫坐在地上，脸色苍白，浑身发抖。老村长见状，俯身在她耳边低声说道：“你放心，瑞祥不会有事的。他们的目的是不让瑞祥参选，等选完了，他们就会放瑞祥回来。现在你要这样做……”老村长的话给了玉莲巨大的力量，红晕又回到她脸上，两眼闪着坚定的目光。她站起来，朝着正在离开会场的村民喊道：“大家等一下，俺有话要说。”她快步跑上讲台，给肖副乡长鞠了一躬。抬头时，她瞥见宋来福朝着她得意地微笑。她转身面对大家，看到台下黑压压的一片人，紧张得她心跳如鼓，呼吸急促，汗珠“唰”的一下从前额和鼻尖渗出。她双手捂着胸口，结结巴巴地说道：“俺，俺……俺家瑞祥……”声音颤抖，并且沙哑得像被砂纸打磨过。台下的老村长高声安慰她：“瑞祥媳妇，慢慢说，都是咱自己村里的人，不要紧张。”玉莲朝着老村长尴尬一笑，伸手捋了一下前额上被汗水浸湿的头发，弯腰拍打了一下裤子上的尘土。老村长的话在她耳边回响：“现在你要这样做……来证明选瑞祥是人心所向。”她再次抬起头时，恰好一束阳光穿过两片乌云的缝隙照射下来，宛如舞台上的追光灯，照在她身上，她脸上，使她的嗓子突然清亮起来，心中的话一下子响亮地脱口而出：“俺家瑞祥是想回村带领大家脱贫致富的，没有半点私心。如果你们原来准备把票投给他的话，请把票投给俺，俺也是党员。按照规定，你们可以选俺。”她举起手中的选票，“在选票上的第三行‘其他候选人’后面，请写上俺的大名李玉莲，再在俺的姓名后面画个对勾。” 投票结束后，开箱计票，唱票员念着每张选票上画对勾的候选人姓名：“宋来福宋来福李玉莲……”最后，唱票员拖着长腔高声喊道：“计票结果，宋来福共得102票。”喊到这里他戛然停止，望向台下的人群：所有人都昂着头，屏住呼吸，看向他。他笑着原地转了一圈后才继续喊道：“李玉莲共得186票，当选！”当晚，林瑞祥从乡派出所回家。在接下来的五年里，他干着村委会主任的工作。玉莲戴着村委会主任的头衔，做他的后盾。五年后换届选举时，林瑞祥高票当选村委会主任。选举结束后，他与玉莲并肩走在村里的柏油路上，到新建的老年公寓去看望老村长和其他老人。柏油路两旁一栋栋二层小楼在阳光下闪亮，康养大楼正在拔地而起，广场上传来二胡声和老人悠扬的歌声，一个崭新的山前村正在崛起。 致谢作者感谢风向标老师、钱兆金老师、顾海涛老师、介子老师、彩云老师和其他多位老师对拙作做出精彩和深刻评析。感谢风向标老师、彩云老师和介子老师提出了宝贵的修改意见。创作手记这篇小说的灵感，源自于一个乡村选举的真实故事。村庄虽小，却能够折射出社会大环境的影子：有民意的期待，也有权力的角逐。创作时，我着力突出一个对比：一边是官场空话和权力运作，一边是民众对公平、公开和干实事的渴望。林瑞祥身上承载着理想与正直，而宋来富等人物则代表着利益与腐败。为了增强戏剧张力，我在政见发布会上安排了突发事件——警察到场、候选人资格被撤，这种强烈的冲突推动故事进入高潮。结尾让林瑞祥的妻子挺身而出，既体现了“民意不可欺”，也展现了普通女性在关键时刻的坚毅。写作过程中，我努力在现实感和戏剧性之间寻找平衡，希望既能揭示社会问题，又能给读者留下一丝振奋与希望。 作者简介中文名王德民。山东工业大学工学硕士，法国博士。曾任职于山东工业大学和加拿大通讯研究中心，从事教学、科研和管理工作。在国际学术期刊和会议上发表科技论文一百余篇。从二零二三年开始在美篇上发表小说，已有多篇小说获“美篇精选”和征文奖。 2025年9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