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旬翁阔别七十三载，归乡寻根泰来县

海市蜃楼

人到晚年，思乡之情总如陈酒般愈发醇厚。年过八旬的孟老爷子心中，便藏着一个萦绕多年的愿望——回到出生地齐齐哈尔泰来县，踏上那片阔别73年的故土寻根。岁月流转，昔日的家园如今已变成怎样的景象？这份牵挂，成了他心头最深切的期盼。 　　8月31日，我们一行15人包括老爷子的亲友及校友特意驱车相伴，只为圆老爷子这桩深埋心底的归乡梦，陪他赴一场跨越七十余载的“故乡之约”。 　　首站抵达沈阳，恰好撞见漫天绚烂的晚霞，为这场寻根之旅添了几分暖意。办理入住稍作休整后，我们便迫不及待地出门寻觅美食。穿过一条老街，两侧的沈阳小吃摊鳞次栉比，烤冷面、鸡架、抻面的香气扑面而来。街上人头攒动、摩肩接踵，吆喝声与笑语声交织，满是鲜活的烟火气。 　　走进一家地道的饭店，刚上桌的锅包肉金黄锃亮，外皮酥脆，咬开时酸甜汤汁迸发，正是老爷子心心念念的滋味。搭配上酸菜白肉、地三鲜等东北特色菜，每一口都是熟悉的家乡味道，彻底满足了老爷子牵挂多年的味蕾。 　　9月1日，我们走进了沈阳张学良将军旧居。青瓦灰墙间，藏着一段风云激荡的过往，无声地诉说着百年前的家国故事。 　　张学良将军的塑像静静矗立，身姿挺拔，目光坚毅。老爷子缓缓走上前，驻足良久，指尖轻轻拂过塑像基座的纹路，随后示意我们为他留影。镜头定格时，他的眼神里，没有激动的波澜，却盛满了难以言喻的厚重。 我无从知晓他此刻具体在想些什么。或许，他想起了年少时在家乡听闻的、关于这位“少帅”的传奇轶事，那些在街头巷尾流传的、关于家国抉择的只言片语；或许，他正将塑像上的身影，与记忆中老一辈人描述的模样重叠，在跨越时空的对视里，触摸那个年代的热血与沧桑；又或许，作为一位亲历岁月浮沉的老者，他更能读懂塑像背后藏着的无奈与担当，那份在历史洪流中身不由己的重量，与自己八十余年漂泊的人生感悟悄然共鸣。这份深埋心底的景仰，无关宏大叙事，只是一位老者对一段历史、一位故人最真诚的回望与敬意。 　　夜色渐浓，中街的灯火愈发璀璨。我们循着热闹声来到刘老根大舞台旁的老字号餐馆，今晚要在这里宴请久未谋面的沈阳亲戚们，孟老爷子的几位侄子。 刚踏入店门，等候多时的侄子们便迎了上来，一声声“大叔”唤得恳切。几十余载未见，岁月在彼此脸上刻下了痕迹，可血缘里的亲情终究藏不住。入座后，店家端上招牌饺子与地道东北菜，热气氤氲间，大家打开了话匣子。老爷子抚着酒杯，细细询问着亲戚们这些年的生活，从祖辈的旧事聊到如今的家常，从当年离开时的场景说到家乡的变迁。侄子们也围在一旁，时而补充着过往细节，时而讲起近些年沈阳的新模样，席间时而响起感慨的叹息，时而迸发爽朗的笑声，几十年的光阴仿佛就在这絮絮叨叨中慢慢消融。 　　晚餐散场时，众人意犹未尽。在餐馆的灯火下，老爷子和侄子们合影留念，脸上满是欣慰的笑意，镜头定格的瞬间，不仅留住了重逢的温暖，更将这份跨越山海的亲情紧紧镌刻。 　　与侄子们依依不舍地道别，晚风带着初秋的清爽，我们沿着沈阳的街头慢慢散步。街边的灯火次第亮起，勾勒出这座城市温柔的轮廓，也驱散了离别的些许怅然。 转过一个巷口，一面墙上的文旅标语忽然撞入视线，“沈阳好久不见，知道你会来，所以我在等”。暖黄色的灯光打在字迹上，字句朴实却像带着温度的耳语。老爷子的脚步猛地顿住，原本缓缓摆动的手也停在了身侧，目光牢牢锁在那行字上，眼眶似乎微微泛起了湿润。 　　沉默了几秒，他转头看向我们，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快，给我在这儿拍张照。”说着，他抬手轻轻理了理衣领，缓步走到标语侧旁。他没有刻意摆姿势，只是自然地站着，脸上带着欣慰又动容的笑意，仿佛在回应着故乡跨越七十余年的等待。 快门按下的瞬间，灯光将他的身影与那句温柔的标语定格在一起。这张照片里，没有宏大的景致，却藏着一位老者与故乡最深情的对话，他终究赴了这场迟到的约，而故乡也用最温柔的方式，接住了他的归心。 　　9月2日参观沈阳故宫，沈阳故宫是中国现存仅次于北京故宫的皇家宫殿建筑群，为清朝初期的皇宫，始建于后金天命十年（1625年）。它融合了满、汉、蒙等多民族建筑风格，以崇政殿、大政殿、清宁宫等为核心建筑，见证了后金至清初的政权更迭与历史变迁，现为世界文化遗产。 　　逛至沈阳故宫一角，由各色花草精心装饰的“1625”字样格外醒目，鲜妍的色彩与古雅的宫殿相映成趣，恰好标注出这座皇家宫殿的始建之年。 老爷子见状放慢了脚步，盯着那串数字看了好一会儿，轻声念叨：“就是这年开始建的啊。”随后主动提议留影。他走到字样前站定，目光掠过花瓣与枝叶，又望向不远处的飞檐斗拱，笑意里藏着对历史的唏嘘。镜头定格时，花草的鲜活与岁月的厚重在画面里交融，别有一番跨越古今的韵味。 　　9月2日向齐齐哈尔方向移动，下午到达白城入驻酒店。 9月3日是绝对不能错过观看93大阅兵实况转播。当电视里国歌奏响，老爷子下意识地挺直了微驼的脊背，他望着屏幕里迈着正步的方阵，眼神忽然亮得惊人，他想起1949年开国大典，那时没有电视人们只能通过广播收听实况，虽然他只是个懵懂的少年，在邻居们的欢呼雀跃中，他知道他是新时代的见证者。 建国初期，在百废待兴的基础上，以国家战略需求为导向，集中力量自主攻关，优先突破关键国防与尖端科技的强国之路。 在工业基础薄弱、外部封锁的困境下，先恢复和建立基础工业与国防工业体系，保障常规武器国产化。随后，为打破核垄断与外部安全威胁，举全国之力投入核能、航天等尖端领域，克服技术、人才、物资等多重困难，最终实现“两弹一星”的跨越式突破，奠定了国家安全与科技发展的坚实基础。 到了青年时代，他从广播里知道了“两弹一星”成功，他攥着拳头哭了，觉得腰杆终于能彻底挺直。再后来，家里添了彩电，他看着奥运会在北京举办，看着高铁修到家门口，看着曾经连饭都吃不饱的日子，变成了现在顿顿有肉、出门能坐动车的光景。 屏幕里的导弹方阵缓缓驶过，引擎声透过音响传来，老爷子抬手抹了把眼角，没说话。他想起年轻时投身祖国建设的方方面面，想起改革开放后第一次领到奖金时的激动，想起这些年祖国一步步从积弱走向强盛的每一个脚印。那些曾经不敢想的好日子，如今都变成了眼前的现实，变成了阅兵式上威武的方阵、先进的装备，变成了骨子里那份沉甸甸的自豪。 转播结束时，窗外的阳光正好照在他脸上，他笑着对身边的家人朋友们说：“真好啊，我们国家越来越强盛了！” 图/网 　　时隔73年终于来到了老爷子的出生地，齐齐哈尔泰来县。在他儿时的记忆中，泰来县只有几条不宽的街道，两边是低矮破旧的民房。 如今，今非昔比，泰来县已是高楼林立，道路宽广，街道整洁，民居外墙多为橘红色，略带温暖质朴的东北民居风格与现代审美融合的韵味。那橘红不像都市霓虹般张扬，更贴近土地的醇厚，搭配着利落的线条与简洁的窗棂设计，既保留了东北民居骨子里的踏实感，又褪去了旧时的破旧，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走在街上仿佛能看见旧时光与新生活在此温柔衔接。 图/网 　　经过70载的变迁，泰来县如今的模样让老爷子很是欣慰。他高兴得一定要在中午，请陪同他来的所有亲人和朋友一起吃午饭。餐桌上很快摆满了泰来特色：泛着油光的杀猪菜咕嘟作响，酸菜的酸香混着五花肉的醇厚漫开来；刚出锅的粘豆包裹着黄豆面，咬开是绵密的红豆沙；还有鲜美的查哈阳湖鱼，清蒸过后只撒少许盐，便衬得鱼肉细嫩无比。老爷子不停让人们多吃多喝，嘴里念叨着“当年哪能吃上这些”，眼角的笑意就没断过。 　　饭后，老爷子精神头更足了，饶有兴致地要去泰湖国家湿地公园逛逛。走进公园，清澈的湖水倒映着蓝天白云，芦苇在风中轻轻摇曳，不时有水鸟掠过水面。 　　他沿着湖边慢慢走，手指拂过路边的野草，在一片荷花前驻足看了好久。他似乎在沉思: 枯黄的莲蓬是岁月沉淀的过往，是老爷子七十载的人生积淀与故土记忆；含苞的荷花是新生的希望，是故土的如今与未来。过往的厚重滋养着新生的力量，恰如他的人生故事与这片土地的变迁紧紧相连。 　　临别，老爷子站在泰湖牌楼前留影纪念。他特意理了理衣领，嘴角弯起温和的弧度，快门按下的刹那，看他脸上微微的笑意，藏着跨越七十载岁月的感慨，更盛着得见故土换新颜的心满意足与安然，那是久别重逢的踏实，也是见证新生的释怀。 　　傍晚，一行人住进了扎龙满族村里的民宿。刚放下行李，窗外的晚霞便撞入眼帘，美得如诗如画。金色与绯红交织的霞光铺满天际，像谁打翻了调色盘，将云层染得层次分明，并渐渐地融入暮色里。 　　远景的霞光像铺展的暖色锦缎，温柔地漫过来，给近景的格桑花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粉的、红的花瓣被染得愈发柔和，远天的绚烂与眼前的娇柔就这样缠在了一起。 偶尔有归巢的飞鸟掠过霞光，留下一道浅淡的剪影，晚风带着田埂的清香吹过，老爷子坐在民宿的木凳上望着天边，轻声说：“小时候看到的晚霞就是这么漂亮。” 　　第二天早饭后，老爷子就催着众人往扎龙湿地赶，一心盼着看丹顶鹤放飞。当驯养员扬起手臂，几十只丹顶鹤次第展开洁白的羽翼，带着头顶一点朱红，翩翩翱翔于蓝天，掠过芦苇荡，掠过波光粼粼的水面，姿态优雅得像一幅流动的画。 老爷子站在观鹤台，目光紧紧追随着鹤群，忽然轻声感慨：“这些鹤啊，和人一样念家。”丹顶鹤有迁徙的习性，春去秋归，再远的路也记得返回故土；就像他，离开这片土地七十余载，岁月磨老了容颜，却磨不掉心底的牵挂，终究要踏回这片魂牵梦萦的家乡。看着鹤群在天空盘旋几圈后缓缓落下，他的眼神愈发柔和，原来无论是生灵还是人，对根的眷恋，从来都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老爷子儿时随父亲的工作调动。在齐齐哈尔的富裕县亦生活过几年。车子驶进富裕县，老爷子扒着车窗往外望，手指无意识地敲着玻璃，嘴里不停念叨：“这哪儿是当年的富裕县啊，一点都不认得了……” 路边的旧街早已换成了宽阔的柏油路，记忆里低矮的土房变成了整齐的居民楼，连当年常去买糖的小铺子，都变成了亮堂的连锁超市。 他让司机慢些开，目光扫过每一栋建筑、每一片绿地，眼眶慢慢红了。“当年跟爹来这儿，我才几岁，那时候整条街就几盏路灯，晚上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他转头看向身边的晚辈，声音带着些哽咽，“你看现在，楼多高，路多宽，日子多透亮啊。” 看着看着忽然笑了：“不管是泰来，还是富裕，都变了，变得我快认不出了，但这变好的样子，真好。走了七十多年，回来看看，值了。” 图/网 图/网 　　晚宿本次寻根之旅的终点齐齐哈尔，众人一放下行李，便循着香气寻到了一家地道的烤肉馆。馆子是一家当地有名的连锁店，烟火气十足，铁皮烤盘烧热后滋滋冒响，老板拎着新鲜的牛肉片、五花肉上桌，肥瘦相间的肉在烤盘上慢慢蜷缩，油脂渗出的声响混着肉香，瞬间勾得人食欲大开。 老爷子坐在桌边，看着亲友们熟练地翻烤肉片，不时往他碟里夹一块烤得焦香的牛肋条，眼眶里还带着白天在富裕县的温热。举起红酒杯，他先轻轻抿了一口，声音里满是满足：“这趟回来，泰来变了，富裕变了，齐齐哈尔的烤肉都这么香。走了七十多年，终于把心里的念想补上了。” 烤盘上的肉还在滋滋作响，桌上的笑声此起彼伏。有人说起老爷子在泰湖看荷花时的专注，有人提起丹顶鹤放飞时他眼里的光，老爷子听着，嘴角一直挂着笑，不时点头附和。最后，所有人都举起杯，亲友们齐声祝老爷子这趟寻根之旅圆满！ 老爷子笑着举杯回应，杯沿碰撞的脆响里，藏着跨越七十载的乡愁得解，也藏着见证故土新生的欣慰。一口烤肉下肚，醇厚的香气混着心头的暖意，为这趟漫长又圆满的寻根之旅，画上了最踏实的句号。 　　9月5号，车队兵分两路从齐齐哈尔出发，一路经阿尔山、阿斯哈图达达线、乌兰布统、草原天路返京；一路北上漠河。 车队出城区不久，道路两侧的景象便骤然开阔，无数座银白色的风力发电机如“擎天柱”般整齐的矗立公路两侧，巨大的扇叶在风里缓缓转动，远远望去，像极了列队待命的列兵。 车子平稳地向前行驶，那些“大白风扇”便随着视角移动依次“颔首”，扇叶转动的轨迹温柔而规律，仿佛在同步行着注目礼。同行的人笑着说：“这些风车像在为我们送行呢！” 老爷子扒着车窗望出去，看着成片的风车在蓝天碧草间连绵，忽然接话：“可不是嘛，这是草原在祝咱们一路顺风啊。”话音刚落，一阵风恰好吹过，最靠近车窗的那座风车扇叶转得略快了些，银白色的机身在阳光下闪着光，真像“列兵”们扬起了手臂，用最质朴的方式，为这趟圆满的寻根之旅，送上最后的祝福。 与老爷子分手后，我北上，他南归。整理照片时可以看出，沿途的美景成了老爷子此行的意外之喜。 阿尔山车站 和老校友 乌拉盖野狼谷 草原天路 注: 资料/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