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眷 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文/何建华</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p><p class="ql-block"> 因为我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p><p class="ql-block"> ———艾青</p><p class="ql-block"> 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地方让我念念不忘,早已镌刻在心间的话,那就是我的故乡——丹江口。</p><p class="ql-block"> 谓之故乡,是因为从 1959 年至 1982年的二十三年间,我</p><p class="ql-block">是喝着这里的水,呼吸着这里的空气,生活、成长在这片热土上。</p><p class="ql-block"> 谓之故乡,是因为在这里有我童年的回忆、少年的憧憬、青春与梦想生根、发芽、开花的地方。</p><p class="ql-block"> 伴随着年龄的增长,走过千山万水,看过无数的风景,到头来沉淀在心底里还是儿时记忆中难以忘怀的丹江口。</p><p class="ql-block"> 多年来,每当有人问到始发地,我总是自豪地说,南水北调中线调水源头——丹江口:我的故乡。</p><p class="ql-block"> 年过花甲,就只剩下满头的白发与满腹的乡愁:</p><p class="ql-block"> 平日,脑海里总是过电影般掠过故乡的山山水水;</p><p class="ql-block"> 嘴角里,时常絮叨着故乡的沟沟坎坎……</p><p class="ql-block"> 时间长了,就连足下年幼的孙儿都可以接上我的话茬,将丹江口的故事展开,身旁的老伴听得不厌其烦时你也会说句:你已经老了,总是唠叨着故士。</p><p class="ql-block"> 六年前的春天,偶遇机会回丹江口。还未出往事就泉涌般萦绕脑海,让我一夜难眠。</p><p class="ql-block"> 车出宜昌,心随车动,上到高速的小车像射金膛的子弹,离弦的飞箭,带着风呼啸前行,脚踩油门,恨不得插翅飞回丹江口。</p><p class="ql-block"> 初春,回故乡的沿途春雨带泥,远眺山头还有白雪覆盖的痕迹,阵阵凉意袭来,我收紧了穿上的衣服,心里却暖融融的。</p><p class="ql-block"> 临近丹江口,天空的阴霾突然散去放晴,老天爷似乎读懂了游子的心思。</p><p class="ql-block"> 车行走上沿江大道,道路两旁的嫩芽绿叶显外油亮清新,艳阳下人们的笑脸像绽放的花</p><p class="ql-block"> 春天的风暖暖的,吹在树梢上便生出一对对鹅黄的翅膀,蓝天下的鹅黄追随着孩子手中的风筝仿佛要带着整个世界自由自在地飞翔。</p><p class="ql-block"> 满大街黄色的是迎春花,白色的是海棠,粉的是含苞待放的桃花,各色花儿次第绽放,各领风骚。</p><p class="ql-block"> 松开油门,车与路人同行,打开车窗,乡土、乡亲、乡音全都扑面而来,耳边传来声声熟悉而又陌生的乡音“美毽得狠,那晃子……”(丹江方言)</p><p class="ql-block"> 路边的人们都用好奇的眼光观察着这个从他乡回来的车子和车上的外乡人,我好</p><p class="ql-block">奇地望着满街的乡亲们,心里泛起了阵阵莫名的涟漪。</p><p class="ql-block"> 下车到路边买饮料,顺着我的目光,店主搬出一箱“农夫山泉”说:“买这个,又纯净又甘甜,就连北京人都爱喝这水……”我说:“我就是喝着这里的水长大的。”</p><p class="ql-block"> 一老者笑问:“你是丹江人?离开这里多少年?还是讲一口纯正的丹江话,很标</p><p class="ql-block">准哩……”</p><p class="ql-block"> 老者的话语点到了“软肋”,不知怎的,瞬间,我的眼眶已有点湿润……</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站在汉江左岸,沧浪洲湿地公园映入眼帘,像一幅淡雅的山水画。但在我的记忆</p><p class="ql-block">中却还是羊皮滩:江水的中间有一片江心沙洲,洲上长满了芦苇,每年的芦苇花卉的</p><p class="ql-block">季节,白白的杆子,白白的花儿,随着吹来的江风,伴随着流淌的江水,摇曳起伏。</p><p class="ql-block">婀娜多姿,夕阳下,银光闪闪,远远看去像是披在汉江水面上一张偌大的羊皮……</p><p class="ql-block"> 羊皮滩上有我儿时的记忆:“文革”期间,学生停课闹革命,我们一群小伙伴无所事事,每天约伴从丹江大坝下的废旧桥墩下水,顺流而下冲到羊皮滩,羊皮滩上有农民的西瓜园和苞谷地,沙地里长出的西瓜薄、瓤红、鲜甜、水分足,所以,每当夏天,羊皮滩上留下我们这群小伙伴不少的恶作剧,看守瓜园的老农拿着棍棒追赶我们,眼看快要追上时,“扑通”“扑通”一个个跳人江水中,滩上的农民伯伯只好望水兴叹。张嘴大骂一通,以解心头之气。</p><p class="ql-block"> 有一次,我与一位小伙伴对渔民下在水中的滚钩感了兴趣,就游到羊皮滩一水汉</p><p class="ql-block">处,一边踩水一边将网线向上提,想看一下水中的滚钩上是否有鱼。瞬间,小伙伴突</p><p class="ql-block">然向水下沉,双手在水面上扑通,紧急呼救被滚钩挂住。说时迟,那时快。我一边叫</p><p class="ql-block">喊让他坚持住,一边使劲游向羊皮滩上,拼命奔跑,呼叫救人,不多时又气喘吁吁地</p><p class="ql-block">跑回来,跳到水中,将一根长木杆递到了小伙伴的手上,让他凭借木杆的浮力浮出水面。因他慌乱中两脚乱踢,挂在腿上的滚钩越来越多。常识告诉我:水中救人,不能靠近。我只能期待有渔划子划来救生。过了半个多小时,一条救命的渔划子划到了小伙伴的地方。此时,他已脸色铁青,眼神无力,说不出话来,只有双手死死地抱住木杆。我</p><p class="ql-block">和渔民不顾死活拼死力将小伙伴从水中拉上渔船。而水中的渔线依然死死地缠绕着他</p><p class="ql-block">的双腿,滚钩还深深扎在肉里。由于惊吓和疼痛,躺在船板上的小伙伴已经失去知觉。双腿血肉模糊。当时,我含泪一边退钩,一边哭喊着,最后一共取下二十多只鱼钩……</p><p class="ql-block">那危险的一幕,至今历历在目,让我终生难忘……</p><p class="ql-block"> 在丹江口,我下榻龙山宾馆。这里以前是丹江口工程局的三会议室。当年,黄白</p><p class="ql-block">色的平房围成了一个四合院,周围没有其他任何建筑物,在树林掩映下,远远望过去</p><p class="ql-block">显得庄严而又神秘。这里当年是工程局领导开会的地方,丹江口工程的好多重大决策、决议这里作出的。</p><p class="ql-block"> 在丹江口城区,名称叫沟的不少,如张家沟、徐家沟、苏家沟、王大沟、姚沟、</p><p class="ql-block">肖家沟……从这些地名可以看出,在丹江口大坝工程建设之前这里的荒凉和被水流冲</p><p class="ql-block">蚀的痕迹。我在徐家沟小学读书三年,赵先珍老师、吴承凤老师、吴影萍老师、代平</p><p class="ql-block">奋老师、熊老师等都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p><p class="ql-block"> 跃进门、校本部、苏家沟是我分别居住过的家。其中,苏家沟住了较长时间,红</p><p class="ql-block">砖瓦房,位置在苏家沟一处最低洼的地方,房前一条大路,右邻工程局老幼儿园,后</p><p class="ql-block">是苏家沟开放式的下水道,每逢夏季暴雨,屋后下水道排水不畅,全苏家沟的洪水裹</p><p class="ql-block">携着垃圾臭水溢出,我家住的这一片就成为下水道的分洪区,墙面水位达半米深,家</p><p class="ql-block">中的盆盆罐罐漂在水面上,一家人卷起裤腿慌乱中抢捞着有用的物品,待暴雨肆虐过后,</p><p class="ql-block">洪水退去,留下肮脏的泥浆和污物……住在苏家沟的那些年月里,家中被水淹每年都</p><p class="ql-block">要出现几次,这种场景给我儿时留下了很大的阴影。</p><p class="ql-block"> 走在苏家沟的路上,往事历历在目,我轻轻地放慢脚步,抬头四处张望,希望可</p><p class="ql-block">以找到记忆中的熟人或景物,努力寻找着当年的老消防队、臭臭的大水沟、低矮的红</p><p class="ql-block">砖瓦平房……完全出乎所料,旧貌换新颜,当我站在故地,眼前的一切已经无从分辨,找不到当年的蛛丝马迹。</p><p class="ql-block"> 我一生住过沟,跨过川,涉过江河,见过海洋,渐渐知晓:众多的沟汇成川,众</p><p class="ql-block">多的川汇成江河,众多的江河汇成海洋。</p><p class="ql-block"> 滴水成江河。大自然如此,人生何尝不是这样……</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当我来到丹江大坝前面,望着那条宽敞的电站路,两旁的林荫伸向远方,电厂办公楼依然坚守在老地方,一切的一切还是那么熟悉而温馨。</p><p class="ql-block"> 站在厂房大门口,回望四十二年前不满十八岁的我成为丹江电厂的一名员工,心</p><p class="ql-block">潮如波浪般澎湃激荡。这里是我人生的一个起点。宏伟的大坝,整齐的厂房,奔腾的江水,夜以继日唱着歌谣的发电机组,发出嗤嗤喇喇声响伸向远方的高压输电线……</p><p class="ql-block">我的青春之梦就在这片土地上生根开花,</p><p class="ql-block">开始风雨征程,一路前行,一路成长。</p><p class="ql-block">走进大坝脚下的厂房,明亮、宽敞、矩阵</p><p class="ql-block">式排列的发电机组,还是当年的模样。</p><p class="ql-block">上到二楼中央控制室,这里是我当年工作</p><p class="ql-block">的主战场,当班值长热情接待,详细介绍丹江口电厂的现状。当现场年轻人得知我也是这里的老员工时,纷纷凑过来,想听我讲一下当年丹江电厂的故事。</p><p class="ql-block"> 看着面前的年轻人,勾起我许多回忆。</p><p class="ql-block"> 也是这个年龄。在中央控制室明亮的灯光下,绘图纸,背规程,懂得了水能变養</p><p class="ql-block">成电能,电能造福于人类的价值,七年的时光,从一个不谙世事的青少年。在这里一</p><p class="ql-block">步步成长为一位水电技术骨干。</p><p class="ql-block"> 在这里,我亲身经历过震惊全国的“7·27”电力事故全过程:1972年7月27日,</p><p class="ql-block">因丹江口电厂意外跳闸,造成多米诺骨牌般连锁反应,导致当时的湖北电网瓦解、武</p><p class="ql-block">钢停产、机场飞机停飞、煤矿工人生命危险、各医院手术台上手术无法进行………</p><p class="ql-block"> 电厂中央控制室主盘蜂鸣器发出刺耳的惨叫声,报警器的光字牌飞速地闪烁,无</p><p class="ql-block">数块仪表指针左右狂摆不定……事故来得突然,各种情况连锁扩散,在场所有的人都</p><p class="ql-block">是惊慌失措,束手无策。</p><p class="ql-block"> 当班的湖北省电力调度也从未见到过这种场面……</p><p class="ql-block"> 丹江口电厂的这次“7·27”事故,被写人世界灾难性电力事故。</p><p class="ql-block"> 这次经历,刀刻般印在脑海里,终生难忘。正因为此次事故,也使我明白了我所</p><p class="ql-block">在的丹江电厂工作岗位的重要性,任何时候都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马虎、出点滴差错。</p><p class="ql-block"> 这次突发停电事故,造成的却是难以估量的损失。这次事故,让我对电、对能从事的工作有了新的理解和认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1977年,国家恢复高考,这是国家民族的福音,更是我们这一代人的幸事。</p><p class="ql-block"> 在电厂工作七年后,我加入高考的大军之中。</p><p class="ql-block"> 有幸我考入了丹江口工程局职工大学。</p><p class="ql-block"> 几年的校园生活,系统学习了大学所有课程,而且恶补了初中、高中相关内容,使自己成为一名知识分子。在这里我也有幸认识了孟宪钢老师。</p><p class="ql-block"> 认识孟老师之前就听人说他是“数学才子”和“右派”。当时,他的双重身份矛盾地交织在我的脑海里。</p><p class="ql-block"> 当年的臭老九是知识分子的代名词,而知识分子许多被列为右派,地富反坏右则会遭到社会的鄙夷。</p><p class="ql-block"> 清楚地记得,在开学典礼上,孟老师蜷缩在会议室后排的一角,浓密的头发下满脸的络腮胡须,沉默寡言,矮小的个子淹没在人群之中,多看一眼也就是一不起眼的小老头儿。</p><p class="ql-block"> 他从来都是踩着上课铃声的尾音准点走进教室,下课后则难觅踪影,深度近视眼镜背后有着一双让人琢磨不透的眼神。</p><p class="ql-block"> 站在讲台上的孟老师素衣简装,清㿑安详,静静地站在那儿,有一种超然的气度</p><p class="ql-block">和别样个性。</p><p class="ql-block"> 讲课时对公式的推演出口成章,数学的演绎一气呵成,解析几何、微积分讲得丝丝入扣,逻辑严密清晰。</p><p class="ql-block"> 课堂上的孟老师两眼放光,全神贯注,侃侃而论,谈吐果决,说到快意之时,时</p><p class="ql-block">常伴着斩钉被铁的手势,讲课似乎使他格外兴奋。</p><p class="ql-block"> 这么好又这么有才华的老师怎么会成为右派呢?这个问题一直在我心中萦绕。</p><p class="ql-block">几年相处,熟悉过后,有时也聊到敏感话题,这时的他笑而不答,只是幽默地告诉说我是一个漏网的好人。</p><p class="ql-block"> 今天,历史已经告诉人们:在反右的年代里,不知发生过多少荒唐事!老实本分</p><p class="ql-block">的孟老师,他所在的部门为了完成上级摊派的右派任务,硬是将当时正在外出差的孟</p><p class="ql-block">老师给摊派上了。摊派上的右派帽子,差一点断送了他的人生、他的生命。</p><p class="ql-block"> 沉默寡言的孟老师让自己一直徜徉数学王国里,一辈子乐在其中。</p><p class="ql-block"> 每当谈起这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他总是显得轻描淡写,像是讲述别人的故事。</p><p class="ql-block"> 毕业前,孟老师讲的一段话让我铭记于心:世界再嘈杂,做人的内心必须安静、专注。只有这样,才算对得起光阴、岁月、人生。</p><p class="ql-block"> 安静一生的孟老师沉默得像树林中的一株小草,与之相处的日子里总能从他身上</p><p class="ql-block">嗅到一股书香。孟老师分明是个纯粹的知识分子,有一身高洁的傲骨。</p><p class="ql-block"> 尊敬的孟宪纲老师,我人生的一面旗帜。岁月如歌弹指过,光阴似水不再回。</p><p class="ql-block"> 回望我的小学、中学、高中、大学都是在这片土地上度过,留下了我的成长足迹,</p><p class="ql-block">青春记忆。</p><p class="ql-block"> 暖暖的阳光铺满丹江口的山山水水,清风吹来阵阵花香,举目回顾,景色如画。</p><p class="ql-block">啊!丹江口,春光无限,春暖花开,桃李芬芳。</p><p class="ql-block"> 丹江口的点点滴滴,已经融人我的血液,铭刻进了我的记忆,对丹江口的眷恋之情,随着年岁增长日益弥深。</p><p class="ql-block"> 离别丹江口,打开车窗,我一次次不停地回望,这时身边飘来悠悠的歌声:</p><p class="ql-block"> 天边飘过故乡的云</p><p class="ql-block"> 它不停地向我召唤……</p><p class="ql-block"> 归来吧归来哟</p><p class="ql-block"> 浪迹天涯的游子</p><p class="ql-block"> 归来吧归来哟</p><p class="ql-block"> 别再四处漂泊……</p><p class="ql-block"> 此时,不知觉间泪水已经模糊了我的双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