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感的时刻

杨过

7月8日的母亲，还能坐着吃饭，听我们聊天，含糊地回应我们问她的话。她的胳膊和双手已经僵硬，能顺利地喂下她爱吃的饭，我们也是感到心满意足。

8月3日，仅仅不到一个月，我娘身体功能断崖式下降，颈椎几乎不能自立，头也抬不起来了，处于长时间的嗜睡中。肉眼可见的衰退、缓慢呆滞的眼神令人触目惊心，眼瞅着娘的灵魂时断时续，渐行渐远，一阵阵的心酸疼痛，不由自主的就是一脸泪水。

吞咽困难导致了她午餐需要半个小时，耗费不少的体力，饭后赶紧扶她上炕休息。

她的手还可以吧，不像是即将走到头的模样啊

9月5日，我娘在世的最后一张照片，二弟媳正在用奶瓶喂她喝米糊。四天后，八十六岁的娘走到了生命的尽头，静静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9月5日这天，五一过后时隔四个月才回家的大弟令我不解，他回家后一直坐着沙发上聊天或者沉默，对于躺在炕上的娘没有主动问过一句，好像对于我娘急剧恶化的病体无所谓，也不感到惊讶，像是在说别人一样，不带一丝情感“老了不都这样吗”。大概我娘偶尔有一丝清醒，努力地抬起头来，看向他声音的地方，我实在忍不住对他说，你给咱娘说句话不行吗，这样他才来到炕边上“怎么样啊，难受吗，你知道我是谁吗”，可是我娘只是直瞪瞪地看着他，一句话也没有回答，不认识这个胖乎乎的壮汉吧。二弟媳说昨天我舅来看我娘的时候，我娘对舅说她想某某（大弟的小名），舅舅哄着他姐说“想他干嘛，上班呢”，是啊上班呢，多么名正言顺的理由，打个电话问问也会影响上班吧。如果不是因为给父亲过忌日，是不是得接到娘不行了的通知才回来，男人的性情这样粗糙吗，唉！

9月9日凌晨一点，娘微微睁开眼睛，告知轮流陪护在身边的弟媳：大便啦。一整年的时间了，我娘突然能自主大便，绝不是个好兆头。处理完后她继续迷迷糊糊、嘟嘟囔囔地睡了。两点多呼吸开始急促，二弟和弟媳他们急切地商量怎么办，是否送急诊，是否通知舅舅和办事的人们，慌乱紧张的收拾中，娘的呼吸渐缓，慢慢地没有了呼吸。三点多，我娘在八年的疾病挣扎后，于半夜三更在半迷糊中迅速地走到生命的终点。

看似安安稳稳，没有遭受更多的痛苦；看似自自然然，多年的病痛折磨终于解脱。八月份开始嗜睡后，偶尔清醒的时候问她，难受吗，她说不难受啊，困，太困了。家人就每隔一两个小时给她翻下身，没有发烧，只是饭量越来越小了。

每每强行叫醒娘时，望着她呆呆的目光，总是会忍不住泪如雨下，怕她看见多想，我就狠狠地蹬一下自己的眼睛把眼泪逼回去。

我知道我娘的日子不多了，虽然大道理都懂，我也是个比较理性的人，对于日渐衰弱的母亲，依然不能熟视无睹，日日夜夜的睡不着。

八年，阿尔茨海默病，病人的痛苦、家属的磨难就不多说了。

直到最后，我娘还知道孩子们的存在，只不过是二十年前的样子，所以当我们告诉她我是谁以后，她总是会说你怎么这么老啦。

面对自己完全不能掌控的病躯，无休止地生活在一个陌生混沌的世界里，好似四处飘渺无处着陆的船上，我的娘是非常的无助、非常的害怕吧？所以总是要求“回家啊回家”，积攒些力气和能量，都用在回家的行动上了，闹不清白天黑夜，夜以继日地呼喊着，回家啊带我回家吧大哥，我娘是那么急切暴躁，虽然她糊里糊涂地骂着，气息越来越弱，我们只能咳声叹气、心如乱麻。

9.9日，我娘走了，这算是回家吗

与毛主席同忌日。

农历七月十八，与父亲的忌日仅仅相差四天，还是中元节附近，是为了儿女上坟祭奠方便吗

2024.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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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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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录我娘最后的日子，看起来她没遭太多的罪，直到今年八月份她病危嗜睡，顺着她是这些年来照顾她生活起居的第一原则，吃喝拉撒、衣食住行，无论她犯病的时候多么任性，有些要求多么无理，无论她被幻觉折磨的骂声连天，最多就是不理，没有抱怨没有呵斥，谁让她是我们的娘呢，她不是有病才这样的嘛，她总有累的时候吧，累了就安静了，让她老有所依，我娘最多的一次是四天四夜无休无眠，守护的人还轮流歇一会儿，她呢，我的娘其实就是被疾病折磨而耗尽生命的。唉，家有长-病老人，就得接受照护现实，陪她度过这个难熬的过程。阿尔茨海默病没有相同的剧本，但结局都是向着那个不可避免的方向发展，以前最最担心的是，她失去吞咽功能后插胃管的事没有发生，没有发烧没有感染也没有褥疮，顺其自然的走向人生的终点。我觉得是善终，我娘应该也满意吧，这也是我们能做到的最大的努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