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校)母校的记忆

林森

我的母校在小街下游，学校前身是晚清时期修建的黄州馆。旧时湖北商人凭借汉江，把在小街收购的山货特产用船装运到汉口交易。为方便经营，湖北商人建了黄州馆。后来生意没落，馆里开设私塾授学，解放后改设为小街初级小学。

父亲带我去启蒙上学时，解放初的三年初级小学已扩展成七年制学校。学校坎下是奔腾不息的汉江，校门前的大操场能容纳千人以上。靠江边一面栽着排排椿树和杨树，虽拦有篱笆，正打着的篮球有时还是经常滚下了汉江沙坝。

操场除正常上操和体育课外，还用于演戏和放电影。放映电影那天，下午一放学，高年级的同学就争先恐后地把凳子摆放在操场占座位。银幕的四角用绳子扯紧绑在大树上。天还没黑，人们从四面八方拥来，到处都是闹哄哄的。电影开演了，正面人太多，一些人跑去银幕后面观看。

县上文艺下乡演出更热闹。演戏前一天，公社派人在操场搭戏台。大人用绳子捆着木棒搭架，把校门口的站台往出连上好长一截，演员们才能在台上正常表演。

演戏那天，全校停课放假，操场上人山人海。人们背着背篓、挑着箩筐顺便在小街赶集，接着再来看戏。正式演戏了，戏台上开场白锣鼓敲得震天响。乐器声一停，人声鼎沸闹起来。演员吼嘶哑了喉咙，台下人踮起脚尖瞅，只能看见演员的嘴一张一合，人在晃动。

表演到最后一个节目，全体演员唱《大海航行靠舵手》，台上台下千人齐吼。主持人站在台上举着喇叭挥鞭指挥，演员们还是不得不跟着吼跑了调的群众声音唱。

小街学校是青石镶边大门，两边竖立着厚重的大青石柱，钻头戳石的印痕清晰可见。一尺高、五寸厚的石门坎踩踏得溜溜发光，两扇厚实的木门油漆斑驳。

校门左右各一排十余丈长、两丈多高的马头墙，墙上小瓦长满青苔，墙头草风吹摇摆。墙面四处开裂，脱落的泥块露出青砖。有同学撬出，砖上显有“黄州馆”字样。

进得门来，校院内一大天井，正对面三开间两层高楼。一层正殿为教导处兼会议室，左右两耳房住老师，两边做教室。木楼梯上去二层为女生宿舍，常有衣物从木窗内伸出晾晒。

门右边过六七间教师宿舍后横两间教室，旁边巷道穿堂出去又是一天井。黄州馆房屋不够，后来用红砖或泥巴修建而成。

左边过五六间教师宿舍横一大教室，我一年级复式班在这里上课。教室后面的厨房里经常飘来饭菜香味，嗅着很过瘾。那年寒冬下课后，冻得我浑身发抖，实在忍不住了，钻进厨房找火烤。

灶台的几口大锅上叠立着蒸笼，满屋弥漫着馒头气和水雾气。我烤着双手，手指疼得钻心。帮添柴加火，他们夸我见眼生情很懂事。

我报名第一天，就喜欢上学，喜欢嗅课本的新鲜油墨味。每天一进学校门，听着同学们的朗朗读书声，我心里莫名地激动起来。我求知欲很强，不懂的题常去问老师，柴老师给了我很多帮助。

语文邹老师住在教务处后耳门内，那次我送班上作业本到宿舍，遇邹老师在屋外开会，幼儿在床上尿了大哭。我帮换尿布，赵校长让干脆把娃抱出去。我抱着一岁左右的芊芊在天井玩，她望着我傻傻地笑，以后我经常去抱芊芊玩儿。

我上初中，芊芊上一年级，她把家里的水果糖拿给我吃，我把她抱起举得高高的。参加工作后，恰巧邹小芊找的男朋友是我单位的同事，我的许多小学旧事大家都知晓，唯有抱过她的事保了密。

上初一时，各大队学生都往小街学校迁，学生暴增。学校号召自力更生修教室，我们半天上课，半天挑泥巴、和稀泥、剁草筋和筑胡基，力气大的女同学柯加银经常帮我。三个月时间，协助学校在操场边建成两间大教室。

劳动时，伍代明同学给我饭票，下午在学校灶上吃。我是走读生，不用上晚自习的，那晚却和住宿生一起上。后口渴，柯家银邀我去她宿舍喝水，我约男生伍代明同往。踏上板板楼推开门，架子铺上的女生“哇”地一声全坐起。只有陈丽拉被子角盖住身，伸出头来说我胆子大。宿舍里的雪花膏味弥漫全屋，我一口气喝完一大杯水，赶紧逃出屋。

陈丽跟随我下楼，说有人接还得有人送。我回望柯家银在楼上招手，赶紧转过头，伍代明留我住宿学校。男生睡的是木板床通铺，满屋的汗臭味，我难以入眠。

我坚持起床回家住，伍代明送我至街口。月光下，我气喘吁吁地跑过小街青石板路，来到上街口，离高桥还有半里荒路无人烟，心里害怕却又不好意思再折回。只有硬着头皮猛跑，“咕咕”一声猫头鹰叫，吓得我魂飞魄散。没有退路，只有前进！一直跑到看见家里的煤油灯，心里才温暖起来。

在小街上完初中，我考上了中专，参加工作后分配在县城。每次回老家，我都要去小街学校看一看那里的操场，那里的石柱门，那里的泥巴墙教室。后来天井四周修起了新的教学楼，但青石门坎和马头墙旧貌一直保存完好。直到汉江下游建水电站，整个学校彻底淹没于水下。但母校的件件往事，还是那样鲜活，母校的记忆永远留在我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