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AOREN行纪》之四百三十七

闲云

我的片目

看電影-印象.系列

No.139.第一篇章

我的十佳：野草莓.11

《野草莓》

瑞典

导演：英格玛·伯格曼

演员：维克多·斯约斯特洛姆

毕比·安德松

英格丽·图林

上映日期：1957-12-26(瑞典)

七、三个猜想

我们完全可以把伊沙克这一路行程，称之为“触摸”和“觉醒”之旅。

于是，自然而然，我们有可能产生出三个猜想。

这些猜想，都是基于电影关于性格、关系和婚姻而派生出来的。

这既是英格玛·伯格曼的困惑，也是电影主人翁伊沙克·柏格苦苦寻找和反复审视的；当然，也是我们所有人共同面临、面对的难题。

1、“想不想”

单调的旅程，是一次思想的机会。

因为它脱离了繁琐、忙碌、杂乱的日常；因为此时你无所事事，手脚停顿下来了，也不需要打理任何生活、工作上的事物，甚至不用处于平常的各种关系之中，更不需要去主动应对这些关系；因为沿途陌生的景象，总是在刺激你有些麻木的神经，反而让你的心思活络起来，容易触景生情。

平静之中，最是容易回望自己。

思绪沉浸在自己过往的生活中，触摸着，审视着，或欣喜不已，或遗憾连连。

当你看见往日时光中的自己，这就是自己与自己的对话时刻。

想不想，既身不由己，又可能担心触动某些自己的禁忌，害怕自己内心最柔软脆弱之处，再次被锤击。

于是，不敢想、回避、忘记，反而成为一种本能的自我保护。由此，失去一次自我救赎的机会。

所以，想不想，可能也还需要一点机缘。

事实再次证明，人们回想最多的，依然是家庭，亲人与亲情关系始终是心中的云雾，如同柔情似水的心弦，萦绕你的跳动，包裹、抚慰你疲惫的心房。又或者是掠过心动的网格，纠结、苦楚、哀怨反复抽成细细的丝线，一缕缕纵横交错，一次次透心而过，把心头切割成碎片。

而在诸种关系中，被想得最多的是婚姻关系。这种关系不是血缘关系，也不是由血亲转换、派生的家庭谱系中的其它关系，而是一种本来非亲非故、于人群中多看了一眼、搭伙结伴过日子并一起繁衍生息的契约关系。

最初，它起源于好感、喜欢、爱，然后建立在利益共同体之上，接下来就全依赖于共同遵守约定、无条件的宽容了。

否则，就是一拍两散，各奔东西，再无牵连。

在家庭关系里，这是唯一一种起于合同（结婚证和婚礼），又可以解除，并随即了无牵挂、重新如同路人的关系。这也是最需要经营和维护的极为脆弱的关系。这种关系既可导致魂牵梦绕，又可带来深度怨恨。

想，有两种最大的可能。

第一，是温馨的回味，滋养自己日渐衰老的心灵。

第二，再次揭开伤疤，或痛不欲生，或不堪回首。

“甜蜜”不容易进入文学或者电影的视野，因为，它几乎不可能，也几乎不可能打动人。

所以“回想”的甜蜜关系往往不是婚姻，而是“另有所遇”，或者类似于那种刹那即永恒的短暂触碰便永逝所爱的“遗梦”。

所以，“想不想”或者敢不敢想，一直是个问题，一直困扰着人类，一直纠结在各种表达之中。

我敢打赌，每一个人都长久的困扰于其中。

婚姻关系，永远都是一杯苦涩而大补的草药。不见得能治病，但基本都可以致命。

2、“说不说”

以前，一个朋友给我出了一道题：问，想要长久维系两性关系的法宝是什么？

像我这样不懂关系和交际，也不善于建立、维系关系的人，自然是什么都不知道的。这样的问题，当然也就无从答起。

于是，朋友顿觉无趣，只得直接给出答案。

一共总结了五点，并且强调，必须牢牢记住并随时准备实施。

可惜，如今的老年人，记性那是真差，只记住了三点，有点像是残缺的古典“法门”。

这三点是：问候、礼物和表白。

礼物，是指那种用心设想出来的格外有情调的小礼物。

朋友特别强调了这一点。

这中间，“表白”是最重要的系带。

这刚好是我们最不擅长，也最难以启齿的：说不出口啊。

罗兰·巴特尔的《恋人絮语》告诉我们，有些涉及关系维系的关键词，说出口，拿出手，是多么的重要。

比如这“表白”和“礼物”，就属于需要随时出现、又情深意长的日常口语和小动作。

“表白之意并不在于吐露爱情，而在于恋爱关系的形式，即被反反复复、没完没了地议论的形式。”

这是一种双重触摸：表述揭示了“需要”，另一方面，用语言、辞藻穿越身体，空灵地触碰、轻抚他者-对象的心灵。

“礼物是一种正式的表白”，“是接触、感觉的途径”，如果“我的礼物与你的欲望一拍即合”，就是最完美的“献出”。

为什么我们常常会觉得难以开口呢？这最是影响关系的建立、维系和经营。

如同缺失了日常关系中的润滑剂，就像发动机在转动中会产生摩擦并导致升温、消耗一样，再亲密的关系，没有日常点点滴滴的滋润，也会渐渐磨损、枯萎。

打死都不说，是性格问题，是心理障碍。

担心说不好，产生尴尬；或者，找不到恰好的表达机会，也找不到恰好的词语，更找不到于此情此景匹配的表达方式。

总之，这是个体自身的问题。

你不能修订、改变自身，注定就会孤苦一生。而那份苦涩，常常可能摧毁你的生存意志，把你逼入绝境。

于爱情或者婚姻关系而言，

“说”或“表白”是决定性的维系与经营。千万不能轻视言语的传情达意效果。就像罗兰·巴特尔说的那样，就是要反反复复表述，才具有可感的形式，才具有“仪式”一般的意义。

只做不说，便失去了言语的包裹，没有了形式感的交流，如何维系？就算不破碎，也会慢慢进入“邻居”模式，成为剪不断理还乱的冷漠。

爱情还好办，分手即可。最多疗伤数年，还可以再来。如果“渣”一点，只尝试而少投入，很快可以止损。

而婚姻波折，带来的境况就艰难许多。离亦难是续亦难，最终的走向，很可能是“干婚”：不争不吵，不谈分手不谈离婚，只是相互默契地收拾起对彼此的期许，把日子过成一场心照不宣的“合作”。

这几乎与“混”日子等同。

如果糊涂一点还好，不易继续受伤。

如果清醒而敏感，破碎就是随时随地发生的悲剧（准确地讲，应该是正剧吧）。

不看，无言，减少相处，是正选。如果自我安慰，可以按照传统，理解并称之为“相敬如宾”。

一种保持足够距离的状态，一种几乎静止的关系，已经就是最好的结果。

夺舍之下，千万不要寄望于修复，那只能是吃二茬苦、受二茬罪。越是努力，结果越是反向，可能就是痛不欲生了。

接受现状和事实，静默，是最理智、也是最明智的选择。

不再报任何希望，就不会失落，更不会绝望。

平心静气走完余生。

时间，最终会消解一切。

几乎所有的大师，都无法与自己的另一半正常相处。除非那个女人的父亲，曾经教会了他的女儿如何伺候大师。

所以，如果你的丈夫是个普通人，你应该感到庆幸，由此你才保有了一份平淡、但却可能有一丝温情的生活，保有了内心的宁静和柔软。

3、“性格决定命运”？

性格，这是个我们往往不自知，又常常决定我们喜怒哀乐的先天性因子。

孤僻，这是伊沙克一生的性格，这决定了他除了自处、自洽，竟难以与人沟通、交流、亲近；别说相互融和，别说牵手一起走，就是和平共处，都难。

许多有性格缺陷的人（包括但不限于艺术家和行业杰出人物），大多都只是在与自己对话。几乎都不会料理身边事，处理不好关系，特别是亲情关系。如果，是个天才，更是必然孤僻、孤独，最好的命运就是不与他人发生、发展、建立、维系关系。孤身一人，可保自己一生相对平静、平安。最多，只是在字里行间去书写一番人间百态和个中滋味。

那是想象，写意，务虚。

不轻不重，完全能够承受。

但是，事情总有例外。

既定方向，也可能被拨弄，由此改变。

性格即命运，这是《野草莓》编导的逻辑。

在实际拍摄过程中，有人根据自己的感悟，对此说了“不”。

他说，还有别的可能。

于是，他悄然修订了原来设计的“起点”和“终点”的位置，重新给出了人在旅途或行程中的态度。

这让电影在原来设定的灰调底色上，涂抹了一笔暖色，从而改变了整个电影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