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1</p><p class="ql-block"> 这天,王志下班后并没有直接回家。</p><p class="ql-block"> 造成雅娟失去工作,他感到很内疚。因这事,几天来,他食不香,寐不甜,总觉得不跟雅娟道一声“对不起”,他的灵魂就永远得不到解脱。于是,下了班,他就直奔海堤路。</p><p class="ql-block"> 本想上门去道歉,但又害怕陈忠把他“吃”了。想来想去,最后还是以守株待兔的方法在街上等候,伺机碰到雅娟。</p><p class="ql-block"> 街上,行人来来往往,有下班的,有放学的;有骑车的,有步行的。他在人流中仔细地寻找、辨认,但都没有看到要找的雅娟。他想,她会不会在横街上呢?他这样想着,就向附近的横街走去。</p><p class="ql-block"> 也真巧,这天,雅娟出门买编织饰品的丝光线,正从横街的一家商店里走出来。</p><p class="ql-block"> 她的身影一出现,就被王志的那双东张西望的眼睛捕捉到了。</p><p class="ql-block"> 雅娟走进了回家的胡同,王志也跟着走进去。他悄悄地跟着她,想走到僻静处时才叫住她。</p><p class="ql-block"> 雅娟听到身后时紧时慢的脚步声,觉得好像被坏人盯上了,于是加快了脚步。而身后的王志也跟着加快了脚步,这让雅娟更加紧张。想起不久前这里发生过一起调戏女生的事件,雅娟害怕的跑了起来。</p><p class="ql-block"> 王志猜想她一定以为遇到坏人了,就张口喊:“雅娟,别害怕,是我!”</p><p class="ql-block"> 雅娟觉着那声音有点耳熟,便停下脚步转过身去。看到是王志,就警惕地问:“你想干什么?”</p><p class="ql-block">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我们谈谈,好吗?”</p><p class="ql-block"> “还有什么好谈的呢?”</p><p class="ql-block"> “雅娟,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我不会奢望你原谅我,只求你听我说完几句话就好。”王志边说着边向她走过去。</p><p class="ql-block"> “你别过来,就站在那儿说!”雅娟对距离她约四米远的王志说。</p><p class="ql-block"> 王志顺从地就立在那里,接着说:“其实,那天我对你说的辞职的话是吓唬你的,只是开个玩笑而已,没想到你那么当真。当你把辞职书交给我时,我也不知道怎么了,竟然缓不过神来,等到缓过神来时,你已走远了,我又不好追出去。正好这时,厂革命委员会主任赵师傅走进我的办公室向我要一份文件,而神情不定的我却鬼使神差地将你的《辞职书》错当文件递给了他。他看完后二话没说就在辞职书上批了‘同意’二字,还说了一句‘多好的姑娘’,然后交还给我,问文件呢?这时我才清醒过来,意识到这事情已经不可挽回了。雅君,你骂我吧!打我吧! 这样我会好受些。”</p><p class="ql-block"> 听着王志的忏悔,雅娟的心软了。面对这样一个曾经对她爱得又痴又狂的人,能说些什么呢?只能说:“王志,过去的就过去了,以后就别提这事了。”说完她就转身朝着家的方向走去。一直走到拐弯处,大约走了几十米,都没有听到后面的任何声响。她猜,他一定是在那里目送她走完这段路程。当她就要消失在拐弯处时,突然听到了身后传来王志声嘶力竭的喊声:“雅娟,我爱你……永远爱你!可我不求你的原谅……永远不求!”</p><p class="ql-block"> 雅娟没有转过头来。</p><p class="ql-block"> 目送雅娟走出胡同口后,王志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的就走到了海堤上。他站在那儿,从上衣口袋的香烟盒中取出一支烟含在嘴里,从裤兜里拿出火柴点燃它。他倚着堤坝上的栏杆,吸烟吐雾地遥望着大海。这时大海上空的太阳正徐徐落下,仿佛就要落到海里了。那些以海为生的渔家人驾着小舟向岸边驶来。他想,他们辛劳了一天该回家了。本来平时的这个时候他也该回家的,可是今天他不想回那个家。他厌恶那个家,厌恶他的那个妻子。可这又能怨谁呢?</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3</p><p class="ql-block"> 那天,是个周末。他下班后就在贾梅下班回家的路上等她。</p><p class="ql-block"> 她看见他时,表现出一副吃惊又警惕的样子,“王志,你--你想干什么?”</p><p class="ql-block"> 她的这种表现,是他意想中的。因为她父亲的事,他们两家亦已断绝了往来。她当然认为他是恨她父亲的,也是恨她的。</p><p class="ql-block"> “贾梅,我想跟你结婚!”他壮着胆子说。说出这句话时,他想,豁出去了,大不了吃一顿耳光。</p><p class="ql-block"> 出乎意料的是,她没给他耳光,而是眼睛瞪得鼓鼓地说:“什么?你是说要跟我结婚?”</p><p class="ql-block"> “是的,我想跟你结婚。”</p><p class="ql-block"> “为什么?”</p><p class="ql-block"> “为了我爸。”</p><p class="ql-block"> “也就是说,你想利用我达到保护你爸的目的。”</p><p class="ql-block"> “是的,我爸被折磨的快不行了。”</p><p class="ql-block"> "好吧,我知道你并不喜欢我,但是我喜欢你,在我十七岁的时候就喜欢上你了,可是你总不理我。现在你说要跟我结婚,虽然只是为了你爸,但是我还是很高兴,不管怎么说,我终于得到你了。”</p><p class="ql-block"> “那就是说你同意了?”</p><p class="ql-block"> “是的,我同意,我同意,我一百个同意。现在,你可以吻我一下吗?”</p><p class="ql-block"> “可以。”</p><p class="ql-block"> 他的嘴唇在她的左脸颊上碰了一下。可她却在他的脸上、眼皮上、脖颈上狂吻,还大胆地吮吸着他的嘴唇。他像木偶人一样立在那里,被她弄得直打哆嗦。他知道那是厌恶的生理反映。</p><p class="ql-block"> 他强忍着被她发狂地吻了一阵后,说:“今晚就跟你爸说,后天我们结婚,行吗?”</p><p class="ql-block"> “好呀!这一天,我盼了很久了,我一直以为这是不可能的呢,等回到家,立马就跟我爸说去。”</p><p class="ql-block"> “明天上午我在印刷厂值班室等你的消息。”</p><p class="ql-block"> “好呀!”</p><p class="ql-block"> 星期天上午,他早早的就去了印刷厂值班室。八点四十分的时候,她给他打来了电话。当听到他的声音时,她冲出了一句:“我在人民公园等你!”</p><p class="ql-block"> “你爸同意还是不同意?”</p><p class="ql-block"> “焦急啥呀,哈哈……到了你就知道啦!”</p><p class="ql-block"> 挂电话后他骂了一声:“哼!吊起来卖!”</p><p class="ql-block"> 到了人民公园,他看见了她。她就站在凉亭里,身穿一套没有肩章的绿军装,肩上挂着一个绣有红色“忠”字的绿色帆布挎包。一看见他,她就向他扑过来,给他一阵暴风雨般的狂吻,然后说:“我爸同意了!你知道我是用什么办法让我爸同意的吗?”</p><p class="ql-block"> “不知道。”他说。</p><p class="ql-block"> “我以死来吓我爸,我说我就要和王志结婚,不同意我就死。我爸就我这个独生女,他能让我死吗?”她发出一阵“咯咯咯……”的笑声后,接着说“我爸被我吓着了,只好同意我们的婚事啦!不过我爸有一个条件,就是你必须和你爸划清界线,入赘到我们家来。至于你爸,我爸说他会安排好的,这个他可以保证,你就放心好了。”</p><p class="ql-block"> 听着她的话,他的眼泪溢了出来,流进了嘴里。那泪水咸咸涩涩的还带着苦味。很快的他觉得那苦味仿佛越来越苦,并迅速地向他的咽喉涌去,涌到他的胃里。一阵反胃,一口又苦又酸的东西从他嘴里吐了出来。</p><p class="ql-block"> 她见状,问:“你怎么了?”</p><p class="ql-block"> 他说:“我胃不舒服。”</p><p class="ql-block"> 她说:“从前我从未听说你有胃病呀!”</p><p class="ql-block"> 他没接她的话,捂着胸口说:“明天我们就去办理结婚登记手续。”</p><p class="ql-block"> “好呀好呀!”她高兴得手舞足蹈。</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回到家,他把这事跟母亲说,母亲流着泪说:“孩子,委屈你了,妈对不起你啊!”</p><p class="ql-block"> 他安慰母亲说:“妈,您别难过,只要能保护爸,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在所不惜。可是这事怎么和爸说呢?依照爸的性格,他宁死也不会同意这样做的。”</p><p class="ql-block"> 母亲说:“这事不能让你爸知道,否则会要他的命。要说就说你因工作需要被紧急派驻外省办事处了。这事就让妈跟你爸说吧!”</p><p class="ql-block"> 这天晚上,躺在床上的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好好的生活,为什么会突然降临厄运?</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次日,天还没亮透,他就提着个柳条箱悄悄地离开家。</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后来从妹妹的来信中才得知,他离家的那天起,父亲就没再被人揪去游街了,理由是他已病入膏肓。几天后,有一辆吉普车把父亲、母亲和妹妹统统拉回了农村老家。事后城里传开的消息说,弥留之际的市委书记王政军已被运回粤北老家等待善后。父亲一直都不知道真相,还以为回老家是组织对他的处置,事实上带去的介绍信也是这么写的。回到老家的父亲,一边养病一边接受劳动改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