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桂花香

老杨同志

　　日前，友人发来一张丹桂盛开的图片，言说自家院子里的桂花开了，邀我去他家品尝新鲜的桂花茶。望着图片上那金黄细碎的花簇，我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了四十余年前的那个小镇和小镇上的小学校。

　　那是上世纪80年代初的秋天，那时的我刚接到入职通知书，到一个乡镇的一所小学当老师。报到的那天，天下着小雨，初秋的雨天有点微凉，我背着简单的行囊，沿着泥泞的山路，徒步二十多公里，方才抵达那个被称作“镇”的地方。与其说是镇，不如说是一个村子，一条不到一公里的小街，百来户人家散落其间，午后的雨中显得格外冷清。单位是所学校，我的宿舍乃是教室后用土坯隔出的一间小屋，除了一床一桌一门窗，别无长物。

　　收拾停当，推门而出，忽有一阵清香袭来。抬眼望去，但见一株桂花树默立雨中，细小的黄花隐在绿叶间，不张扬，却自有一番坚持。风过时，香气便钻入鼻息，继而弥漫了整个空落落的宿舍，竟使我这初来者的心境莫名愉悦起来。

　　自此，这株桂树成了我工作之余最常拜访的故人。花开时节，我常立于树下，凝视那些细碎如星的花朵，吮吸那飘忽却执着的香气。花的香气很是奇特，初闻时浓烈，待要细品，却又淡了；方觉消散，它又不知从何处袭来，萦绕不去。在这若有若无的香气中，有寄托，有亢奋，有怀念，更有向往。

　　周末的时间里，我会随手摘下几簇花瓣，放在窗台上晾干，用搪瓷茶缸冲上开水，等温度合适的时候慢慢品尝。淡黄色的茶水里弥漫着丝丝芬芳，随着热气弥漫在简陋的宿舍，独居的小屋便显得格外的温馨。

课间，我会徜徉在桂花树前，轻轻的拨开树叶，摘一瓣小花放在鼻子上吮吸，尽情地陶醉，尽情地畅想。

　　班级里都是10岁左右的孩子，一张张粉嫩稚气的小脸恰似那一簇簇的金色花朵，灿烂在初秋的季节里。几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偶尔会捡起地上的落花，也会从不知地方的树上采一束桂花，悄悄的放在我的办公桌前，说是等晾干了能泡茶喝。于是，在那个偏远的小镇上的小学校里，那个秋天的日子竟然过得温馨又惬意。那时说的什么，做的什么，现已大多忘却，唯记得月光下的桂树影影绰绰，香气浮动，年少的心事在花香中发酵，膨胀，最终随风散去。

　　白马过溪，弹指间在那个小镇上我一呆便是八年。八年的时光里，桂树花开花落，朋友聚了又散，同事来了又走，班级的孩子们换了一茬又一茬，唯有这株桂树年年如同生命中的约定，从不爽约，如期开花。

后来我也离开了那里，辗转多个单位，经历诸多世事变故。那些个淘气的娃娃们早已天南地北，重塑着着人生的轨迹，那些个扎着羊角小辫的女娃娃早已为人妻为人母。或许他们一如年少时的我，也喜欢采一些花瓣晾干，开水冲了喝茶，摘一片树叶夹在书里当书签，更或许，他们也会躅立在风中的桂树前，望着远方，怀念曾经的时光。

　　人生匆促，竟不知四十多个春秋已从指间溜走。喧嚣的城市里，很少再见到桂花树了，偶尔在公园遇见，也只是匆匆一瞥，再难有驻足细品的闲情。直至退休赋闲，方得从容。外出散步时，忽在街角公园里遇见一株桂树，花开正盛。立于树下，闭目深吸，那熟悉的香气瞬间贯通四十年时光，往事竟然被一一唤醒。原来有些记忆从未远去，只是藏在了某个角落，等待一缕花香来唤醒。

　　看着好友发来的图片，想必他那里桂花正盛，不知可曾也想起过往岁月？桂花年年开，人生无少年。值得庆幸的是，无论走过多少路，经历多少事，我们依然能够为一缕花香感动，为一段回忆感怀，——这或许便是生活给予我们最珍贵的礼物。

　　又是一年桂花香。月色浓，香如故，人已非，却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