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入怀，烟火见 “仙”——《长岛行记》

佛手

　　初秋的午后我终于坐船登上了长岛。长岛横卧于碧波之上，岛上不大，而景致殊异。海风挟着咸腥气，扑面而来，空气竟不觉粘腻，虽有些清爽但烈日下阳光依然炙热。

登岛后顾不上吃饭只是草草吃了随身携带糕点，我已经迫不及待开始了长岛游览。月牙湾在岛的北端，形如其名，弯弯的一钩，嵌在灰黑的岩岸间。海水至此，似乎也变得温柔了，轻轻拍打着新月状的沙滩。说是沙滩但沙子极少，都是大大小小鹅卵石，踏上去也是软绵绵的，深一脚浅一脚的很难行走。湾内水色澄碧，湾外波涛汹涌，这一静一动的分野，全凭了那弯月牙儿的屏障。我行于滩上，拾得几枚鹅卵石，皆小巧玲珑，纹路各异，想是经了海浪多年的磨洗，才得如此圆润，像是和田玉中的籽粒。

自月牙湾向北，便是九丈崖。崖高岂止九丈，仰首望去，黑压压的岩壁直插云天，教人颈项发酸。岩层叠积，皱褶纵横，俨然是一部摊开的地质史书。海浪日夜啃噬崖脚，凿出许多洞穴，潮水涌入时，轰然作响，喷珠溅玉，蔚为壮观。我立于崖上，看惊涛拍岸，碎作千堆雪，忽觉人身之渺小，不过沧海一粟。

翌日，登烽山。山不甚高，而位置绝佳，登顶四望，全岛风光尽收眼底。旧时烽火台遗址尚在，石基斑驳，苔痕遍布，默然诉说着往昔的硝烟。如今烽烟不再，唯有游人来此凭吊，或者极目远眺。远处海天一色，帆影点点；近处松涛阵阵，鸟语啾啾。战争与和平，在此地交织成奇异的和谐。

下得山来，便入林海。说是"海"，实则松林一片，绵延数里。松树不高，而枝干虬曲，姿态各异，显是常年与海风抗争所致。林间小径蜿蜒，落叶铺地，踏上去沙沙作响。阳光透过疏密有致的枝叶，投下斑驳光影，恍若碎金洒地。林中极静，唯闻风过松针的簌簌声，偶尔有不知名的鸟儿啁啾一二，反而更添寂寥。

沿着林海小路顺势而下便是长山尾，长山尾乃条状礁石群，迤逦入海，如巨龙摆尾，故得此名。此处恰是黄海、渤海交汇之处，因两海含盐量不同，海水在此相遇便呈现出颜色各异的神奇景观。潮退时，可踏石而行，直至末端。石上多生牡蛎、海螺之类，斑斑点点，附著甚牢。我择一平坦礁石坐下，看潮水渐涨，漫过周围石群。有海鸥三五，立于不远处的礁石上，白羽灰喙，神态倨傲，不时俯冲入水，衔鱼而去。

游览毕烽山、林海、长山尾，转身来到望夫礁。它立于岛之东北角，一石孤悬，状如妇人翘首远望。关于此石，当地有传说云：古时渔夫出海未归，妻日日立于崖上望之，终化为石。我近前观之，果然形神俱备，那期盼与哀愁的神情，竟似镌刻在石中。其实不过是海风海浪千年雕琢之功，然人们总愿附会以人情故事，使冷石有了温度。

第三日行程是仙境源。名虽如此，其实不过一寻常渔村，屋舍俨然，炊烟袅袅。村前有湾，泊着几只渔船，随波轻摇。村民们并不以身处"仙境"为意，倒是我们这些外来客，看什么都新鲜，举着相机四处拍摄。一当地老妇人笑着对我说："有何可拍？不过日常过日子罢了。"说着掏出手机，向我展示她拍摄的一幅幅日出日落美景，"这些在我们看来，不过是家常饭。"我默然，恍然悟得：仙境不在别处，就在这寻常生活之中。

黄昏时分，我缓步走在长岛码头上，恰逢落日西斜。余晖把海面铺成碎金，粼粼波光从天际漫到脚边，连码头的石阶都染得暖融融的。待发的船泊在岸边，船身镀上一层薄橙，缆绳垂在水里，随浪轻轻晃着。偶有渔人扛着渔具走过，影子被拉得老长，落在晒得发白的木板上，与海浪拍击石阶的声响叠在一起。风里的咸腥少了些白日的烈，混了点落日的暖意，我立在码头边，望着太阳慢慢沉向海平线，把天边的云染成粉紫——这便是我要寻找的仙境。

　　四天的长岛之行就要结束了，我恋恋不舍地登上了返程的游轮。回望长岛，渐行渐远，终成海天一抹青痕。回想起几日所见：月牙湾之柔，九丈崖之刚，烽山之历史沧桑，林海之静谧幽深，长山尾之奇崛，望夫礁之凄美，仙境源之平淡，还有码头落日那抹化不开的暖，皆历历在目。山海无言，而容载万物；人事虽迁，而美景长存。这般想着，船已行远，唯见海鸥逐浪，飞飞停停，不知疲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