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星星步入成年那一天，本是件大喜事，全家人准备好好庆贺一番，却晴天一声霹雳，县城传来消息说，他高考落榜了。路就在脚下，他不气馁，决定到外边闯荡去，临行前，母亲送给他一只小小的指南针，千嘱咐万叮咛地说：“把它挂在胸前，要是认不清路，就拿出来看一看，它会告诉你，该向哪儿走的。”</p> <p class="ql-block">星星在乱哄哄、乱腾腾的大千世界里，奔波了近半年，事业还算有点成就，可是一时不慎，把指南针丢了，这使他心绪不宁，白天吃饭不香，晚上睡觉不甜，总提心吊胆的，怕误入歧途。他四处寻找着，这不只是考虑自己，如果不失而复得，就觉得很对不起母亲。人世间的妖言、妖风、妖雾、妖精、妖道和妖魔鬼怪很多，如果一不小心掉到泥坑、陷阱和迷魂阵，那可就悔之晚也。人从小就要把握住自己，决不能像有些糊涂人，干出一步失足千古恨的事来。前车覆，后车诫，聪明人就要牢记‘前车之鉴’这个成语。</p> <p class="ql-block">腊月二十日清晨，星星离开县城，在他前几天打工、住宿过的地方寻找着。出城时天空还是晴朗的，来到郊区天却变了，乌云从四面八方涌上头顶，寒风也越刮越大了。刚出巢的乌鸦低空盘旋着，声嘶力竭地呱呱直叫着，后来它们发现天气剧变，又成群结队地扑啦啦地回家了。不一会儿，棉絮般的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着，很快大地银装素裹，所有污浊的丑陋的地方，都被洁白的雪花覆盖得严严实实的，仿佛人类和万物，都是冰清玉洁似的。</p><p class="ql-block">在通往一个小镇的路上，他迷失方向了。他在原地打转，寻找着出路，辨别着东西南北。这时他想，要是指南针在该多好啊。这更坚定寻找这宝物的决心和毅力。他全身披着厚厚的积雪，已经完全变成一个雪人，就这严寒还不放过他，凛冽的西北风，呼啸着穿透他单薄的棉衣，锥刺般地袭击着他的肌肤。周围没有人家，也没有茅屋或者墙壁，根本没有避风、避雪、避寒的地方。他冻得头痛，鼻涕快变成冰块儿了，手脚开始麻木了。他不觉害怕起来，可别冻死在这里。</p> <p class="ql-block">这时，一辆黑色的小轿车从小镇方向驶来，猛地停在他身旁，接着车玻璃窗缓缓摇下去，从窗口伸出一个戴着皮帽的大脑袋，大声问道：</p><p class="ql-block">“喂，小伙子，你在这干什么？”</p><p class="ql-block">“我……要到小镇去，……叔叔，请问……小镇在哪个方向……？”星星嘴唇冻得哆哆嗦嗦地问道。 </p><p class="ql-block"> “到哪儿干什么？这么冷的天气，你找死！”</p><p class="ql-block">“我要找我的指南针。”</p><p class="ql-block">“什么？”</p><p class="ql-block">“指南针！”</p><p class="ql-block">“现在，谁还要那玩意儿？”</p><p class="ql-block">“我怕走错路。”</p><p class="ql-block">“跟我走，回城，只有这条路。”</p><p class="ql-block">“不，我要找……”</p><p class="ql-block">“你会冻死的。”</p><p class="ql-block">“不……不会的。”</p><p class="ql-block">“我给你二十元，再买一个。”</p><p class="ql-block">“不，那是我母亲的心……”</p><p class="ql-block">“再加三十，五十元，怎么样？”</p><p class="ql-block">“谢谢你……老板……我要找自己的……”</p><p class="ql-block">“给你一百元，来，拿上。”</p><p class="ql-block">“不……不……不……”</p><p class="ql-block">“你这小伙子真怪，为什么非要找那个破玩意儿？那好，我要走了，到小镇去，走那条路。”戴皮帽的大脑袋伸出手指了指东边，便驱车扬长而去。</p> <p class="ql-block">星星步履艰难地走进小镇，在自己近日打工的地方寻找着。他逢人便问，看见我的指南针了吗？一个小小的玩意儿。人们都摇摇头，一声不吭地扭头走了。他跑遍十字路口的两家商店、邮电所、理发店等地方，向那些老板、学徒和工作人员询问着，但都遭到冷遇，不是生硬地顶撞他，就是不屑一顾地各干各的事。</p><p class="ql-block">星星走进镇政府，他曾在这里清除过建筑工地，还认识风趣善良的刘镇长，想在这里问问，看有没有人捡到一只指南针。镇政府的院子空荡荡、静悄悄的，大概那些公务员都围着火炉开会、谈话或者处理公务。他推开刘镇长办公室的门，双脚带着积雪和泥浆走到刘镇长面前说：</p><p class="ql-block">“刘镇长，你好！”</p><p class="ql-block">“你……”正在埋头看什么材料的刘镇长，缓缓抬起头来，把老花眼镜向下移了移，目光从黑边镜框外部射出来，上下打量着这不速之客，好久想不起来这是谁家的孩子。</p><p class="ql-block">“我是星星，小星星呀。”他自我介绍着。</p><p class="ql-block">“哎哟，是星星呀。”刘镇长惊喜的离开座位，跑过来握住星星冻僵的双手，揉擦着说：“星星就是星星，怎么是小星星，可别这么作践自己，你看这社会上有些人，根本不像个样子，都称什么明星、新星的，好像这世界是他们照亮的。”</p><p class="ql-block">“再叫什么星，还是星星，一颗小星星，和我一样。”</p><p class="ql-block">“对，自己不会发光，只能在黑夜眨眨眼，闪烁几下，太阳一出来就消失了。”</p><p class="ql-block">“该迷路的还是要迷路，真正到了紧急关头，屁作用也没有。”</p><p class="ql-block">“对极了，小星星。你来干什么？这么冷的天气。”</p><p class="ql-block">“我找我的指南针。”</p><p class="ql-block">“丢在哪儿？”</p><p class="ql-block">“不知道。”</p><p class="ql-block">“这可难找了……这么吧，你别找了，我家里有一只，送给你，我这就回家拿去。”</p><p class="ql-block">“这怎么行？我要找我那一只。”</p><p class="ql-block">“这是为什么？”</p><p class="ql-block">“那是我母亲送我的，是她老人家一片心意，慈母心和指南针加在一起，会领我走正道，永远不会迷失大方向。”</p><p class="ql-block">“我是当官的，怕我的指南针把你引到黑道上去，是不是？你这小家伙啊。”</p><p class="ql-block">“不，不是这意思……反正我母亲的指南针特别灵，把它带在身上，像王母娘娘跟着我一样，会保佑我一生平安，永远不会掉进泥坑。也不会被坏人引到邪路上去。”</p><p class="ql-block">“那好，你去找。”刘镇长给星星换了件棉衣，塞给他两个夹炒鸡蛋的蒸馍，打发他走了。他被星星的意志和韧性感动了。临走前，他叮咛着：“有什么困难就来找我，晚上没吃的、没住的地方就来找我，行不行？”星星频频点头答应着，转身就出门了。</p> <p class="ql-block">风小一些了，雪花还在不慌不忙地飘着，街道、楼房、树木和两旁的电杆，全积满厚厚一层积雪，整个世界白茫茫的，像座巨大的白玉无瑕的水晶宫。星星步履匆匆地来到北关，猛地想起，这里有一户富裕人家，是搞服装生意的，人称徐老板，前几天给女儿过满月时，曾大摆过宴席，他是被雇来帮厨的。星星记得，他和几个佣人一起蹲着洗过菜，宰杀过鸡鸭，而且端着盘子，在饭厅的餐桌间穿梭过。他想，一会儿蹲，一会儿弯腰，一会又站立，大概掉在这里了。他找到徐老板，问他见到一个指南针没有，徐老板恶狠狠瞪了他一眼，像满嘴喷粪似的，用脏话把他臭骂了一顿，并砰的一声关上门。多亏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佣人，了解到星星的意图后，想了想说，有那么个小玩意儿，不过他们不知道那是什么，随手扔进垃圾桶里，现在早被装进垃圾车，运到小镇南边的垃圾堆里去了。星星高兴极了，这让他牵肠挂肚的宝物，终于有着落了。</p> <p class="ql-block">那只指南针好像块磁铁，吸引着、诱导着星星的心灵，他不觉来到垃圾堆旁。眼前是两大一小堆雪，显然这是新倒的垃圾。星星不知从哪来的一股劲，动手哗啦哗啦的扒着。他知道，有钱人家倒的垃圾都特别。净是些值钱的东西，像精致的包装纸壳或塑料袋，甚至还有吃剩的高档食品。他费尽力气，总算把积雪清除掉，然后在垃圾中寻找着。不言而喻，这是非常艰难的，或者说仅次于大海捞针，但他意志是坚强的，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p><p class="ql-block">夜幕悄悄地降临了，寒风又刮起来，雪似乎越来越大了。星星脸冻得发青了，身上像无数钢针在猛刺着，双脚由麻木、疼痛变得失去知觉了，十指又红又肿又痛，手掌和手背流的鲜血把垃圾都染红了。他不会为此而停下来的，他想，血流着，证明血还是热的，生命还存在，他还有口气，还活着，还有力气找出指南针来，这时，饥饿、寒冷、疲倦全都抛到九霄云外了，他全神贯注地寻找着。</p><p class="ql-block">夜色很浓很浓了，天空、大地一片漆黑，不过还好，正在飘的和落在地面的雪花，还放射着淡淡的银白色的寒光，帮助他在继续寻找着。</p> <p class="ql-block">星星精疲力竭了，实在支撑不住了，他不觉一头倒在垃圾堆里，昏迷过去了。不知过了多久，他渐渐苏醒过来，下意识地动了动手指，知道自己还有知觉，他想再扒、再找，可全身僵硬了，双腿不听大脑的指挥了。他真想找个避风雪的地方，喘息一会儿，暖和暖和，再把刘镇长送的蒸馍啃几口，说不定还会恢复过来。</p><p class="ql-block">苍天有眼，星星早注意到了，旁边不远处，就有一大堆干草，他想，要是钻进那里边去，说不定是人生最大的一种享受，比住五星级宾馆的总统套房肯定要舒服得多。他强制自己要休息一会儿，否则不但找不到指南针，说不定还会被大雪埋葬在这里。他用全身力气，一寸一寸地挪动着……</p><p class="ql-block">好像有什么神灵在暗中保护似的，他奋斗、拼博了好长时间，他竟奇迹般地钻进暖烘烘、香喷喷的稻草堆里。</p><p class="ql-block">星星啃完冰块般的干馍，困极了，不觉迷糊起来，还做起梦来。他梦见指南针就在那个最大的垃圾堆里，而且塞在一个夹心饼干的塑料盒子里，埋在一堆残羹剩饭的最底层。这么贵重的有关人类方向的东西，竟这么糟蹋它，他愤愤不平。意志的力量，促使他很快就醒过来，星星睁开眼睛辨别周围环境，这时他猛地发现，在垃圾堆顶端，有一团金光在闪烁着。这是怎么回事儿？是指南针在显灵？还是母亲的心在召唤自己？他闹不清楚。是物体吸引、诱导？还是心理感应？领悟？他更找不到答案。不过他肯定，指南针肯定就在那里，是神灵、老祖宗、母亲和指南针加在一起，在向自己显示人类一种最伟大的力量，指明自己奋斗的方向。</p><p class="ql-block">星星像高山顶峰的巨鹰猛扑过去，瞅准目标，没有费多少劲，终于找到那只梦寐以求的宝物了。</p><p class="ql-block">“我找到指南针了！”</p><p class="ql-block">“我不会迷失方向了！”</p><p class="ql-block">星星情不自禁地跳跃着，欢呼着。</p><p class="ql-block">就在这时，刘镇长率领着几个人，举着火把，拿着手电筒，找到比指南针价值、作用更大的星星，</p><p class="ql-block">并把他拥进吉普车里拉回去了。愿人类都成为星星，就没有人走错路了。</p><p class="ql-block"> 1999年3月19日</p>